曾书书站在高台中央,目光扫过沙盘,沉声道:“推演结果已出,若按九星连珠之局推算,阵眼指向幻月洞府下方。”
话音落下,却无人应声。正道弟子面面相觑,魔教中人冷笑不语,中小门派更是神色惶然。抽象推演终究难服众心,恐惧如藤蔓缠绕四肢百骸,压得人喘不过气。
林惊羽眉头微皱,正欲开口,忽闻一声锐啸自远空疾驰而来。
众人抬头,只见一只通体银羽的巨隼破云而下,双目如镜,翅展丈余,落地时竟无半点声响。曾书书眼睛一亮,翻身跃下,从鞍囊中取出三十六枚晶莹圆珠,掌心托起,朗声道:“诸位,请看此物——蜃楼珠!”
他将珠子逐一排开,口中默念法诀。珠子缓缓升空,排列成环,一道淡金光幕自虚空中浮现,随即展开为一幅悬浮沙盘。
陆雪琪眸光微凝。沙盘之中,大地山川清晰可辨,九道幽冥光柱如锁链贯穿天地,扭曲缠绕,最终交汇于一处深埋地底的节点——正是幻月洞府所在。
“这不是虚影。”曾书书抹了把汗,声音带着喘息,“每一处光柱的位置,皆由千里隼实地探查、静魂花粉捕捉怨气波动所得。我以风回峰独门阵法凝实影像,所见即真实战场。”
法相盘坐结界内,双目微睁,低声道:“此术不染魔气,亦非幻术。确是实相投影。”
“哼,谁知道是不是你们青云自己画出来吓人的?”一名魔修冷声讥讽。
曾书书不恼,反手咬破指尖,将血滴入主控珠心。刹那间,光幕震颤,沙盘细节骤然清晰——九道光柱内部竟有无数细小黑点流动,如同活物在爬行。
“那是被抽取的魂魄。”他声音沉下,“它们正被送往中心节点,汇聚、压缩,形成某种核心能量源。我推测,秦无炎要借‘九星连珠’之天象,引动幽冥本源之力,彻底重启四灵血阵。”
张小凡站在高台边缘,目光死死盯着沙盘。他察觉到怀中合欢铃开始发烫,不是灼热,而是像心跳般一阵阵搏动。
沙盘忽然一颤,其中一道光柱旁,浮现出一个微弱绿点。它不在九星轨迹之上,位置偏移,却稳定跳动,频率奇特。
“这是什么?”林惊羽问。
“未知高能生命体。”曾书书语气凝重,“信号来源在王城旧址,强度远超普通修士,却又不似纯粹的幽冥气息。更奇怪的是……”他顿了顿,“它的波动,与某种古器共鸣。”
张小凡没说话,只是右手缓缓抚上胸口。
合欢铃的搏动越来越快,几乎要冲破衣襟。噬魂棒在他背后嗡鸣,棒身微颤,似有感应。
“爹爹?”张念瑶被宋大仁抱着,小声唤了一句。孩子不懂战局,却能感觉到父亲的气息变了。
陆雪琪侧身一步,挡在张小凡前方半步,手已按上天琊剑柄。她没有回头,声音极轻:“别冲动。”
“让我看看。”张小凡终于开口,声音低哑。
他抬手,指尖缓缓伸向沙盘中的绿点。
就在触碰瞬间——
胸前合欢铃猛然一震,一道碧光自衣内迸射而出,直投沙盘。蜃楼珠齐齐嗡鸣,光幕剧烈波动,绿点骤然放大,显出一道模糊身影。
绿衣飘然,玉笛横握,眉心一点朱砂如血。
全场死寂。
野狗道人蹲在火堆旁,手中的竹勺“当啷”掉进锅里。他张着嘴,半天说不出话,只喃喃一句:“……真的是她?”
林惊羽的手慢慢握紧斩龙剑,指节泛白。他看着那虚影,又看向张小凡,眼神复杂难明。
金瓶儿站在人群后方,水镜悄然收起,指尖在袖中微微颤抖。她垂下眼帘,没说话,却轻轻叹了口气。
法相低声诵经,佛光微闪:“此影非虚妄,亦非幻化……是有魂识残留,被外力牵引显现。”
“她还活着?”张小凡声音很轻,像是怕惊扰了什么。
“不。”曾书书摇头,语气沉重,“这信号太弱,不像完整魂魄。更像是……执念残片,被阵法强行唤醒,困在某个节点中不断循环。”
“那她知不知道自己是谁?”张小凡追问。
“不知道。”曾书书低声道,“或者说,她现在的意识,已被修罗之力覆盖。这道信号,或许只是本能残留。”
张小凡站在原地,手指仍悬在半空,离那虚影不过寸许。他能感觉到合欢铃在胸口疯狂震动,仿佛要撕裂皮肉冲出。噬魂棒也躁动不安,五色气流在棒身流转,隐隐有脱鞘之势。
陆雪琪缓缓转头,目光落在他脸上。她没再劝阻,只是将天琊剑稍稍拔出半寸,剑锋斜指地面,随时准备应对突发变故。
“你有没有想过。”金瓶儿忽然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晰传入每个人耳中,“她之所以被选中,不是因为她是碧瑶,而是因为她体内有合欢铃的印记?”
张小凡缓缓收回手。
“你是说……这一切,都是冲着我来的?”
“未必是冲你。”金瓶儿淡淡道,“但她的存在,注定会牵动你。而你,是唯一能干扰‘九星连珠’的人。”
林惊羽冷声道:“所以秦无炎设局,用碧瑶作饵,逼鬼厉入阵?”
“不止是饵。”法相闭目道,“那绿点所处位置,恰是阵法枢纽。若她真成了修罗王,便是阵眼本身。届时,九星之力灌体,天地逆转,无人可制。”
曾书书补充:“而且……刚才那共鸣,不只是合欢铃在响应。我观测到,噬魂棒释放的混沌之力,也与绿点产生了双向牵引。也就是说——”
他看向张小凡,声音低沉:
“你和她,正在被同一个阵法连接。”
张小凡闭了闭眼。
十年归隐,他以为早已放下执念。可此刻,那抹绿影映在眼中,像是一把钝刀,一下下割着心口旧伤。
他不是没想过她会以这种方式归来。
但他没想到,她会变成敌人的武器,而自己,竟是唯一能感应她存在的人。
“现在怎么办?”陆雪琪终于开口,声音清冷如霜。
“等。”曾书书收起蜃楼珠,脸色苍白,显然耗力甚巨,“等信号稳定,我再尝试逆向追踪,找出她被囚禁的具体位置。同时,我要完善净魂符阵,防止幽冥继续窥探我方灵力分布。”
“不能再拖了。”张小凡睁开眼,目光如铁。
“我知道你想救她。”林惊羽上前一步,“但我们现在面对的是整个幽冥布局。若贸然行动,不仅救不了她,还会让整个联军陷入绝境。”
“我不是去救她。”张小凡缓缓道,“我是去确认——她到底还是不是她。”
话音未落,天空那只血瞳忽然转动,目光扫过广场。
所有人心头一凛。
曾书书急忙催动阵法,蜃楼珠光幕一闪,沙盘瞬间隐去。
就在此刻,张念瑶忽然挣脱宋大仁的手,跑到高台边缘,举起手中一根小竹片,大声道:“娘,你看!我的噬魂棒也能发光!”
众人一愣。
那竹片是他平日玩耍用的玩具,此刻竟泛起淡淡五色光晕,与张小凡的噬魂棒如出一辙。
张小凡低头看向儿子,眼神微动。
陆雪琪快步上前,将孩子拉回身边,眉头微蹙。
曾书书盯着那竹片,瞳孔一缩,刚要开口——
张小凡忽然抬手,制止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