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环倒下的那一刻，轮回盘脱手飞出，在空中划过一道暗淡的弧光，砸在焦石上，裂痕如蛛网蔓延。张小凡一步抢前，将她轻轻扶起，探向脉门——气息微弱，却未断绝。他低头看她手中那枚残破的铜铃碎片，指尖尚存余温。
“还活着……碧瑶也还活着。”他低声说，像是说给昏迷的小环听，又像是说服自己。
陆雪琪站在他身后半步，脸色苍白，却挺直脊背。她方才强行催动天琊剑气稳住萧逸才心脉，此刻经络仍有滞涩之感，但她没有开口。
林惊羽握着斩龙剑，目光死死盯着远处白骨王座的方向。瑶光依旧端坐其上，未动，未语，可那股压迫感如潮水般漫来，压得人喘不过气。
就在这时，西面烟尘翻涌。
一队人影自灰雾中走出。
为首女子红衣如火，眉心一点朱砂，行走间裙裾不染尘埃。她身后跟着数十名黑袍修士，有合欢派弟子，也有鬼王宗残部，甚至还有万毒门的老者，手持蛇头杖，眼神阴鸷。
金瓶儿走到战场中央，停下脚步。
她没有看林惊羽，也没有理会那些怒目而视的青云弟子，只将目光落在张小凡身上。
“你回来了。”她说，声音平静，却穿透风沙。
张小凡抬眼：“你来做什么？”
金瓶儿没答，右手一扬。
十二面黑色令旗凭空浮现，旗面纹路古怪，似符非符，边缘泛着幽蓝光泽。它们缓缓落地，呈环形插在废墟之上，隐隐与天地气机呼应。
“这是曾书书用三个月炼出的‘破冥旗’。”她道，“能撕开一条通往幻月洞府外围的临时通道，但需至纯至正的剑气激活——比如，天琊剑。”
众人皆是一震。
林惊羽冷笑一声：“你当我们会信你？这些年来，你们合欢派勾结鬼王宗，助纣为虐，如今突然献宝求和，是想趁乱夺权？”
他话音未落，身后几名青云弟子已按剑上前，杀意腾腾。
金瓶儿神色不动，只淡淡道：“林首座，若我真要夺权，何必带这十二面旗来？它们本可埋入地底，待封印崩裂时引爆，直接引幽冥之力灌入人间。但我没有。”
她顿了顿，目光扫过众人。
“秦无炎不是为了魔教崛起，他是要毁掉三界秩序，以修罗之力重塑天地。瑶光现在只是他手中的傀儡，一旦幻月洞府被破，她的魂魄会被彻底炼化，成为开启幽冥本源的钥匙。”
张小凡心头一紧。
他下意识摸了摸胸前的合欢铃——果然滚烫，几乎灼肤。
“你说她会死？”他问。
“不只是死。”金瓶儿摇头，“是连转世的机会都不会有。魂飞魄散，永堕虚无。”
陆雪琪忽然抬手。
天琊剑无声出鞘，悬于半空。
剑尖轻颤，竟自行指向那十二面破冥旗。下一瞬，剑身泛起清冷光华，一道细长剑气垂落，轻轻点在中央主旗之上。
嗡——
旗面骤然亮起，蓝光流转，十二面旗帜同时震颤，形成一个微弱却稳定的灵力循环。空中浮现出一道模糊的裂隙轮廓，虽未成形，却已显通路之象。
全场寂静。
林惊羽瞳孔微缩：“它……认了？”
陆雪琪收回剑，低声道：“这不是我让它做的。”
金瓶儿看着那道虚影，嘴角微动：“天地法则自有感应。当存亡系于一线，正邪之分，早已不如人心重要。”
张小凡沉默片刻，忽然弯腰，从怀中取出那枚发烫的合欢铃。
绿光在他掌心流转，映得他面容明暗不定。
他一步步走向破冥旗阵中央，将合欢铃轻轻放在主旗之上。
铃声轻响，只一声，却如叩心扉。
十二面旗同时升空，绕阵旋转，蓝光大盛。那道裂隙轮廓渐渐清晰，隐约可见另一端幽深古殿的影子。
“通道将在半个时辰内稳定。”金瓶儿道，“但只能维持一炷香时间，进去的人，必须在那时出来，否则将被反噬之力撕碎。”
林惊羽盯着她：“谁保证你们不会在我们进去后毁阵？”
金瓶儿笑了下，从袖中取出一块碎裂的玉片——正是合欢铃残片之一。
她将其置于阵外，道：“此物与合欢铃同源，若我有异心，它会立刻碎裂。到时，不仅通道失效，我自身也会遭受反噬。你要不要试试看？”
林惊羽盯着那玉片，久久不语。
终于，他缓缓收剑入鞘。
“好。”他说，“既共赴死地，便不分正邪。”
他转身对身后弟子下令：“重整防线，划分区域，魔教之人归左翼，青云守中线，若有异动，立即通报。”
一名弟子迟疑道：“大师兄，他们真的可信吗？”
林惊羽回头，目光如刀：“现在不信他们，我们就都得死在这里。你选哪一个？”
那弟子低下头，不再言语。
金瓶儿看了张小凡一眼，转身对身后众人道：“布阵，护旗，不得擅离。”
合欢派弟子迅速分散站位，鬼王宗残部列于侧翼，万毒门老者则蹲下身子，以血画符，加固阵基。
战场上，正魔两道首次并肩而立，气氛诡异而凝重。
张小凡站在阵心，感受着破冥旗传来的波动。他知道，这通道一旦开启，他们就必须冲进去——去抢在封印彻底崩塌前，阻止秦无炎。
陆雪琪走到他身边，轻声道：“你还记得静魂花海里的誓言吗？”
他点头：“守我所爱，护我所念。”
“那就别犹豫。”她说，“无论前方是谁，无论等待我们的是什么，我都跟你一起。”
他看向她，见她眼中没有惧色，只有坚定。
远处，白骨王座上的瑶光忽然动了。
她缓缓抬起右手，掌心凝聚一团血色火焰。
与此同时，张小凡胸前的合欢铃猛地一震，几乎要跳脱而出。
他抬头望去。
她也正望来。
那一瞬，天地仿佛静止。
风停，灰凝，连破冥旗的蓝光都为之一滞。
她的眼中依旧冰冷，可就在那血瞳深处，似乎有一丝极细微的波动，如同深潭投石，涟漪轻荡。
张小凡呼吸一滞。
她……感觉到什么了？
金瓶儿忽然靠近，低声道：“她在回应合欢铃。哪怕记忆尽失，灵魂深处的东西，终究割不断。”
“她还记得我？”他问。
“不是记得。”金瓶儿摇头，“是感应到了。就像野兽记得同类的气息。”
她顿了顿，声音更低：“但也正因如此，她若清醒过来，第一个要杀的，可能就是你——因为你是她最不该动情的人。”
张小凡没说话。
他只是握紧了手中的烧火棍。
陆雪琪察觉到他的异样，轻轻握住他的手。
破冥旗的光芒越来越强，空中裂隙已能看清内部阶梯轮廓。
时间不多了。
林惊羽走来，站在阵外：“通道快成了。你们进去后，我会率人守住这里。若一个时辰未归，我便亲自杀进去接应。”
张小凡点头：“拜托了。”
金瓶儿忽然道：“还有一事。”
她从怀中取出一枚漆黑短笛，递向张小凡：“这是合欢派秘器‘牵魂哨’，能在百丈内唤醒迷失魂魄一丝清明。若你见到她……还请试一试。”
张小凡接过短笛，入手冰凉。
他没问为什么给她，也没问她是否另有图谋。
有些事，不必问清。
他只道：“谢谢。”
金瓶儿退后一步，红衣在风中猎猎作响。
她望着那道即将成型的裂隙，喃喃道：“碧瑶，这一局，我替你押上了。”
破冥旗轰然一震。
蓝光冲天而起。
裂隙完全打开，露出通往幻月洞府的幽深通道。
张小凡最后看了一眼远方的白骨王座。
瑶光仍坐在那里，血瞳未移。
他深吸一口气，握紧烧火棍，迈步向前。
陆雪琪紧随其后。
就在两人即将踏入裂隙的刹那——
那枚放在阵中的合欢铃，突然发出一声凄厉长鸣。
绿光炸裂，化作一道流光，直射通道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