骨壁上的暗红纹路微微搏动，如活物呼吸。张小凡的手掌仍贴在那纹上，指节因压抑体内翻涌之力而泛白。那纹路似有所感，震颤一瞬，随即沉寂。
“走。”幽影低声道，声音压得极低，几乎与骨道深处的风声融为一体。
三人贴着墙根前行，脚步轻如落叶。前方岔道幽深，两侧骨壁上不时浮现新的引灵纹，红光微闪，似在传递某种讯息。张小凡右臂赤纹再度灼痛，这一次来得更烈，如毒蛇沿经脉上爬，直逼肩胛。他咬牙，噬魂棒微震，黑焰在棒身流转，却被他强行压下。
“你撑不住。”幽影侧目，“再靠近阵心，这伤会裂经开脉。”
“我知道。”张小凡冷声，“但若停下，她就真成了修罗的傀儡。”
陆雪琪未语，只将左手覆上他右臂，寒气渗入皮肉，凝成一道薄霜。那霜纹顺着赤纹蔓延，如冰锁缠蛇，暂止其势。她指尖微颤，显然也在强撑。
“前面有血瞳哨。”幽影忽停步，抬手示意。
前方十丈处，一只幽冥魔物伏于骨梁之上，头生独眼，瞳中血光流转，正缓缓扫视通道。那是专为猎杀潜入者而设的哨卫，能透过匿息符感知生者气息。
张小凡眸光一沉。
幽影从怀中取出一枚灰符，指尖轻搓，符纸化为细粉，撒向空中。粉末遇风即燃，幽光一闪，引向侧道。血瞳哨独眼一转，跃下梁柱，朝那光点扑去。
“走！”幽影低喝。
三人疾行，贴骨墙潜行而过。转过一道弯，脚下地面忽陷半尺，露出一条腐臭尸道。幽影率先跃下，陆雪琪紧随，张小凡最后一个落下，右臂赤纹因震动再度撕裂，冷汗滑落额角。
尸道狭窄，满是残骨与黑泥。前行不足百步，张小凡忽觉怀中玉佩碎片微热。他不动声色，只将手探入怀中，指尖触到那冰凉残片，其上纹路竟与尸道壁上新刻的引灵纹隐隐呼应。
“这路……通魂骨坊。”他低语。
幽影点头：“秦无炎布阵，必借地脉死气。这些引灵纹，是引流之脉。”
陆雪琪凝目四顾，剑心通明悄然运转。她忽停步，抬手按住前方骨壁。壁内有微弱震颤，如心跳，又似某种阵法在缓缓蓄力。
“能量在流动。”她道，“方向——葬神渊。”
幽影取出“葬渊引”罗盘，红光正稳稳指向西北。“每半个时辰，死气输送一次。若我们所料不错，魂骨坊正是支点之一。”
张小凡闭目，体内佛魔之力因阵法牵引而躁动。玄火鉴在怀中发烫，噬魂棒黑焰欲燃。他强行压制，喉间泛起一丝腥甜。
“不能再近了。”陆雪琪察觉他气息紊乱，寒气再度渗入其经脉，“你若强行运力，冰心诀也压不住。”
“我只看一眼。”张小凡睁眼，眸中黑焰隐现，“我要知道……那柱子，是不是她当年躺过的地方。”
幽影未阻，只道：“坊外有三重杀阵，地面嵌骨眼，触之即发。你若被发现，不止是死。”
“我知道。”张小凡冷笑，“可若连看都不敢看，我还算什么人？”
陆雪琪沉默片刻，忽将天琊剑交于左手，右手从袖中取出一枚冰晶，指尖轻划，冰晶裂开一道细缝，渗出寒雾。她将雾气凝于掌心，缓缓推向张小凡右臂。
“这是‘凝脉冰引’，能暂时封住赤纹。”她声音清冷，“但只够撑一炷香。一炷香后，若你未回，我便亲自进来带你出去。”
张小凡看着她，未语。
幽影已推开前方一道残骨堆，露出缝隙。外头是一座塌陷的骨坊，中央立着一根巨大骨柱，柱身刻满引灵纹，红光流转，如血脉搏动。柱旁地面嵌着数十枚“骨眼”，形如骷髅之瞳，隐隐有死气在其中凝聚。
“那就是阵眼。”幽影低声道，“影煞亲自镇守，两名修罗禁卫轮值，半个时辰换防一次。”
张小凡凝视那骨柱，目光如刀。
柱底，有一道浅浅刻痕——当年碧瑶被封入寒冰玉棺前，他曾以噬魂棒划下此痕，作为记号。
“是他。”他声音极低，“就是那里。”
陆雪琪眸光微动，未言。
张小凡深吸一口气，从怀中取出玄火鉴。鉴身微颤，他以指尖引火，点燃一小段引灵纹。火焰幽蓝，顺纹而走，直入骨柱基座。火焰行至节点，忽转暗红，随即被柱内死气吞没。
“能量汇聚于此。”他收回手，“毁了这柱，阵法必断。”
“可你如何近身？”幽影冷问，“正面有杀阵，后方有巡逻。你若强闯，未到柱前，便已被骨矛穿心。”
“那就从下面。”张小凡指向尸道，“这道通坊底，我们从地底突入。”
“地底有反侦阵。”幽影摇头，“一旦有人潜入，骨眼会立刻引爆毒雾，整座坊区化为死域。”
陆雪琪忽道：“毒雾怕寒。”
幽影一怔。
“我可在突入时凝冰封雾。”她道，“但需有人先破骨眼机关，否则冰未凝成，毒已入肺。”
张小凡看向幽影：“你可破？”
幽影沉默片刻，从怀中取出一枚黑骨刃，刃身刻满幽纹。“我可引符破眼，但需三息时间。三息内，若无人掩护，我必死。”
“我掩护你。”张小凡道。
“你伤未愈，动不得佛力。”陆雪琪蹙眉。
“我不用佛力。”张小凡握紧噬魂棒，“我用魔。”
陆雪琪眸光一紧。
“你疯了？”幽影冷笑，“魔气一出，整座城都会察觉。影煞立刻就会来。”
“那就让他来。”张小凡冷笑，“我等他很久了。”
“你若失控……”陆雪琪声音微颤。
“我不会。”他转头看她，目光沉静，“为了你，为了平儿，也为了她。我不会让自己变成修罗。”
陆雪琪凝视他良久，终是点头。
“计划改。”幽影沉声，“明日辰时，瑶光王驾临，全城戒严。影煞必亲迎仪仗，守卫最松。我们就在那时动手。”
“明日？”张小凡皱眉。
“不是明日。”幽影道，“是今夜子时。在她入城前，毁了阵眼。”
陆雪琪道：“子时她会抚铃，念痴情咒。那是她魂魄最不稳之时，也是我们唯一机会。”
张小凡握紧噬魂棒，指节咔响。
“好。”他低声道，“今夜子时，毁阵。”
幽影收起罗盘，转身欲行：“先回藏身处。你需休整，否则连站都站不稳。”
张小凡未动，仍盯着那骨柱。
“你还在想她？”幽影忽问。
“我在想。”张小凡声音极轻，“若她醒来，第一眼看到的，是我毁了她的王座，还是我死在她剑下。”
“你若死了。”幽影冷道，“她永远不会醒。”
陆雪琪伸手，握住他手。寒气依旧，却带着一丝暖意。
“我们活着。”她道，“才能带她回来。”
三人退出尸道，重返岔道。远处，骨阶之上，数队巡逻正列队而行，甲胄森然，骨铳在手。一名修罗将领立于高台，展开一卷血令，高声宣读：
“王驾辰时入城，全境肃清，格杀勿论！”
张小凡站在暗处，右臂赤纹被冰霜封住，隐隐作痛。他低头，看见自己握着噬魂棒的手，指节因用力而发白。
冰霜之下，赤纹微微搏动，如心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