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色未褪，云层犹染暗红。张小凡踏破残雾前，心神一紧，恍惚间又想起平儿房中那枚悄然延伸裂纹贯穿符心的青玉符，似在昭示着未知的危机，但眼前之事不容他多想，他足尖点在通天峰前石阶，噬魂棒紧握掌中，黑气如丝，缠绕臂骨，却不再外溢。
小竹峰旧址，风卷残冰，一片狼藉。张小凡默默捡起坠入冰隙的合欢铃，紧紧攥在手中，指尖因用力而泛白。陆雪琪静立一旁，天琊剑归鞘，神色凝重。稍作停顿，二人便离开小竹峰，向着通天峰的方向疾驰而去。
他落地时膝盖微沉，以棒拄地，佛力自丹田逆行而上，封住经脉中躁动的戾意。昨夜寒冰碎裂之声犹在耳畔，合欢铃坠入冰隙的轻响，如针扎心。他未回头，身后陆雪琪静立如影，天琊剑未出，剑意已凝于眉宇之间。
议事殿前，青玉阶上寒霜未消。数道身影立于殿门两侧，执法弟子手持铁链，目光森然。殿内幽光浮动，残留气息未散——阴冷如骨髓渗水，夹杂一丝腥腐，似有非人之物曾踏足此地。长老们端坐高位，目光齐落于张小凡身上，如刀割皮。
“魔气未散。”执法长老沉声开口，指尖指向地面一块焦黑冰屑，“此物出自小竹峰旧址，其上魔息与噬魂共鸣，分明是你棒中戾气所引。你昨夜独赴峰顶，形迹可疑，是否与幽冥之力勾结，趁乱取走碧瑶尸身？”
张小凡不语，只将怀中之物取出，轻轻置于议事台前。
合欢铃静静卧在青玉台上，铃身布满裂纹，铃舌不动，再无清音。他声音低哑，却字字清晰：“若我真堕入幽冥，何必带回此物？她魂魄尚存一丝残念，若我心向魔道，早该毁之灭口，岂会将其呈于诸位面前？”
殿中一静。
“你旧性复燃，依门规当押入问心崖。”另一位长老冷声道。
话音未落，殿外风起。
林惊羽自云阶疾步而上，斩龙剑已出鞘三寸，剑光如霜，横于阶前。他立于张小凡身侧，目光扫过诸位长老，声如断铁：“十年前他可杀我而不杀，今日若真通敌，何须现身？若他勾结幽冥，此刻带兵来攻便是，何必孤身归来，将合欢铃亲手送上？”
执法长老冷哼：“你与他自幼同门，情谊深厚，难保不被蒙蔽。”
“我信他。”林惊羽一字一顿，“非因兄弟之情，而因知他为人。他若真欲为祸，青云早已不存。昨夜血雷劈落，玉棺碎裂，他第一时间赶赴现场，非为夺尸，而是为查真相。若他是内应，何须多此一举？”
殿中众人默然。
陆雪琪缓步上前，天琊剑自背后缓缓升起，悬于头顶，剑尖垂落一缕清光，如月华凝露，笼罩台上碎冰残玉。她闭目凝神，灵识如丝，探入那残留气息之中。
长老中有人冷笑：“你与他夫妻情深，灵识作证难保公正。”
陆雪琪不答，只指尖轻点剑柄，剑光微震。
刹那间，清光如网，将整片残迹笼罩。她双目倏然睁开，目光如寒泉映月：“气息源自幽冥，非人间所有。其阴寒中夹杂毒蛊残息，腥腐之味非魔教正统功法所留。张小凡体内佛力紊乱，魔气乃噬魂棒感应幽冥之力自行开启，非其主动释放。若他真欲勾结外敌，何须压制魔性，强归本宗？”
“毒蛊残息？”有长老皱眉，“此非我青云所识，亦非正道手段。”
“非正道，亦非魔教。”陆雪琪收剑归鞘，声冷如霜，“此力污秽阴毒，似自地底深处而来，非人间修士所能驾驭。”
殿中气氛凝滞。
萧逸才端坐主位，指尖轻叩玉案，目光在张小凡与合欢铃之间来回。良久，他开口：“此事干系重大，碧瑶尸身失踪，幽冥之力现世，不可轻率定论。张小凡，你虽带回证物，然噬魂异动，难脱嫌疑。本座裁定：你可参与调查，但须受龙首峰‘协助’。”
“协助？”张小凡终于抬眼，目光如刃。
“由林惊羽随行监督。”萧逸才语气不容置疑，“不得擅自行动，不得私离青云，待查明真相，再作决断。”
他声音低沉：“若等你们查清，黄泉路已断。她被人从棺中带走，非自愿苏醒。我若迟一步，她魂魄将彻底被幽冥吞噬。”
“规矩不可废。”萧逸才冷然，“你若抗命，便是自证其罪。”
林惊羽侧目，低声道：“我陪你查。”
张小凡看向他，眼中戾气未散，却缓缓松开手指。他不再争辩，只将合欢铃收回怀中，转身走向殿外。黑气自噬魂棒内敛，如深渊吞雾，不留痕迹。
陆雪琪紧随其后。
林惊羽落后半步，低声问：“你昨夜所见，当真只有血雷与碎冰？”
张小凡脚步未停：“还有一声铃响——短促，破碎，再无往昔清越。”
“那是她魂魄被强行抽离的征兆。”林惊羽眉心紧锁，“若魂魄离体太久，纵有肉身，也难归本源。”
“所以我不等。”张小凡声音冷如寒铁，“你们查你们的规矩，我走我的路。”
“那你打算如何查？”
张小凡神情决绝，不再理会萧逸才，握紧噬魂棒，心中明白噬魂棒对那股幽冥之力的感应不会错，他早已认得那股气息。
林惊羽沉默片刻，终道：“我随你，但须按门规行事。若你越界，我必出手拦你。”
“你拦不住。”张小凡淡淡道。
“试试。”林惊羽手握斩龙剑柄，目光坚定。
三人行至殿外云阶，晨光破云，照在青玉阶上，映出三人影子，长短交错。远处山门处，弟子往来，却无人敢近此地。信任如薄冰，一触即裂。
陆雪琪忽道：“昨夜平儿梦中所见红衣女子，非虚幻。她魂魄逸散一缕神念，入梦警示，却被幽冥之力反噬，故而失神跌倒。”
张小凡脚步一顿。
“她想告诉你什么。”陆雪琪望着他背影，“但她已无法言语。”
“所以我要找到她开口的地方。”张小凡继续前行，声音低沉，“无论那地方在人间，还是幽冥。”
林惊羽欲言，忽觉脚下石阶微震。低头看去，一块青玉砖缝中，竟渗出一丝黑血般的液体，腥腐之气转瞬即逝。他蹲身查看，指尖触及那污迹，触感如腐肉，瞬间缩手。
张小凡已走至阶下，忽觉怀中合欢铃微颤。
他停下，取出铃铛。裂纹深处，一丝极淡的红光忽闪即灭，如残烛将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