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水砸在琴行玻璃上的声响像密集的鼓点。温书瑶抱着一摞淋湿的琴谱缩在墙角,看屋顶漏下的水珠在钢琴盖上汇成蜿蜒的溪流。她本该打给维修公司,指尖却鬼使神差按下陆昭的号码——上周音乐会他留下刻字的齿轮后,两人再没说过话。
二十分钟后,浑身湿透的陆昭出现在门口。黑发上的水珠顺着下颌线滚落,在锁骨处积成小小的水洼。他没带伞,冲锋衣内袋却裹着干燥的调音锤——这是温书瑶上周遗落在琴行的。
排水口堵了。他蹲在窗边检查,湿透的白衬衫贴在背上,肩胛骨起伏的线条像折翼的蝶。温书瑶递来干毛巾时,瞥见他后颈有道细长旧疤,在雨天的潮气里泛着淡红。
小时候爬树摔的。他忽然开口,接过毛巾时指尖擦过她手腕。两人同时缩手,毛巾坠地的瞬间,屋顶传来异响。
陆昭猛地将她拽向墙角。老旧的吊灯轰然坠落,玻璃碎片在钢琴前炸开晶莹的雪。温书瑶的后背紧贴他胸膛,隔着湿透的衣料,能清晰感受到他失控的心跳——比她教孩子们弹《野蜂飞舞》时还要快。
有没有受伤?他声音带着砂纸般的粗粝。
温书瑶摇头,发间的簪子却滑落在地。那支木簪是爷爷用枕木边角料雕的,裂痕处渗出淡淡的松油香气,与陆昭冲锋衣上的硝烟味在潮湿空气里交织。
陆昭弯腰去捡,裂成两半的簪身露出暗格——褪色的琴谱碎片上,是爷爷四十年前写的《茉莉花》变奏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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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天后的清晨,温书瑶在钢琴凳下发现枚生锈的齿轮。阳光穿透彩绘玻璃,在金属表面烙下斑斓光斑。她转动齿轮时,内侧刻着的忽明忽暗——正是陆昭名字的缩写。
电话突然响起,他的声音混着街道杂音:琴行东侧的排水管修好了。
你什么时候…
晨跑路过。
温书瑶推开东窗,晨雾中隐约可见崭新的排水管。螺丝钉排列成奇怪的图案——三短三长三短,像摩斯密码的SoS。她忽然想起昨夜暴雨中,陆昭用美工刀在墙上刻的临时导水槽,也是这般利落又克制。
当她举起齿轮对准阳光时,锈迹斑驳的齿纹间卡着片干枯的蓝花楹——正是音乐会那晚别在发间的。楼下突然传来机车轰鸣,陆昭的越野车驶过街道,副驾上那盆蓝花楹开得正好。
周日下午的琴行飘着熏香。陆昭带着新做的止音器麂皮前来更换,指尖捏着镊子的角度,和当年在部队拆弹时如出一辙。
试试音。他退后两步,战术手表在阳光下泛着冷光。
温书瑶按下中央c键,清越的音符惊飞了窗台上的白鸽。她忽然想起什么,将那张残破的变奏曲铺开:爷爷说这曲子要两个人合奏。
陆昭的喉结动了动。当年父亲教母亲弹琴时,也是这样共坐一张琴凳。当他的手指悬在琴键上方时,温书瑶的发丝扫过他手腕旧疤——那道被琴弦割伤的痕迹突然发烫。
生涩的旋律从《茉莉花》转向即兴变奏,陆昭的右手小指总慢半拍。温书瑶的指尖覆上他的手背:这里要像雨滴落在铁轨上…
他们的影子在夕阳中被拉得很长,像五线谱上两个终于相遇的音符。陆昭的战术手表突然震动——心率监测线攀上峰值,却在温书瑶转头微笑时化作平缓的波浪。
窗外,小航举着修好的八音盒跑过,铁皮火车头喷出的泡泡里,封存着今年最后一季蓝花楹的香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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