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两点十二分,公寓六楼走廊的声控灯随着急促的脚步声忽明忽暗。
警笛声像根尖锐的针,从远处刺穿夜色,两名穿藏青夹克的保镖撞开203房门,其中一人反手按亮腰间手电,光束扫过消防梯铁栏时,陆承宇正攀着生锈的扶手翻上阳台。
他右手攥着玻璃切割器,左手搭在窗框上的指节因用力泛白——这是林晚秋提前标记的“安全点”,避开了监控死角的最后盲区。
切割器的嗡鸣被警笛盖过,玻璃表面泛起蛛网般的裂纹。
陆承宇侧头看了眼腕间百达翡丽,分针刚过“2”,正是约定的“盲行时间”。
门内传来林晚秋刻意放重的脚步声,他知道她已贴着墙摸到了玄关——自她在赌场恢复“真实之眼”后,两人的战术配合便多了分心照不宣的狠劲。
卧室里的灯光是浑浊的橘黄。
林晚秋的指尖擦过墙面凸起的墙皮,那是她用指甲刻下的“标记线”,每三步对应一个安全区。
呼吸声从左前方传来,带着病态的滞涩,像破风箱漏了气。
她顿住脚,瞳孔在黑暗中收缩——记忆里吴天明该是个圆脸的中年男人,可此刻床上那具躯体瘦得只剩骨架,手腕上的静脉管泛着青,电极片压得额角发红,连呼吸管都细得像根蛛丝。
“吴主任。”她压低声音,在对方睫毛颤动的瞬间补上,“我是林建国的女儿,林晚秋。”
吴天明的眼珠剧烈转动,浑浊的眼白里浮起血丝。
林晚秋看见他喉结动了动,像条离水的鱼。
她蹲下身,指尖轻轻碰了碰床头那台掌纹扫描仪——金属外壳还带着余温,蓝牙指示灯正急促闪烁。
“您每次按指纹,都是在给周慕云的离岸账户解锁。”她的声音像块冰,“上个月青禾镇那对喝农药的老夫妇,他们的易地搬迁款,就是被您这双手转走的。”
吴天明的左手突然抖起来,输液管里的液体跟着晃出涟漪。
他嘴唇张合,气音细得像蚊子:“救……不了……我。”
林晚秋的指甲掐进掌心。
她扯下腰间的信号屏蔽贴片,精准贴在扫描仪背面——这是省厅技术处连夜赶制的,专门针对境外服务器的短距干扰。
“现在他们收不到数据了。”她抓住老人枯枝般的手腕,能摸到脉搏跳得像擂鼓,“您怎么‘活’下来的?”
吴天明的眼皮眨了三次。
林晚秋想起特勤训练里的“摩斯眨眼法”,是“是”的意思。
他的左手缓缓抬起来,骨节突出的手指在床单上划出歪扭的痕迹:药、假死、女儿。
最后那个“质”字还没写完,老人的眼泪就砸在“女”字上,把墨迹晕成团模糊的蓝。
林晚秋的太阳穴突突跳起来。
她终于看清床头那袋透明液体——不是普通葡萄糖,是维持神经兴奋的中枢刺激剂。
吴天明根本不是“病逝”,是被药物吊住半口气的活体密钥。
她掏出录音笔塞进老人掌心,金属外壳撞在他手背,发出轻响:“说,现在说。只要录下来,我就能让它出现在中央巡视组桌上。”
凌晨两点二十五分,客厅的落地窗帘被风掀起一角。
陆承宇贴着窗框,听着保镖的通话声从监控控制台传来。
“信号中断,确认入侵……执行b预案。”他摸出袖扣里的微型监听器,心跳突然加快——“b预案”在他们的情报里,是“销毁证据并灭口”的代号。
窗外有黑影掠过。
陆承宇抬头,正撞见钟无艳站在对面楼顶,电磁脉冲枪的枪管在月光下泛着冷光。
她涂着酒红色甲油的手指搭在扳机上,嘴角勾起的弧度像把刀。
他瞬间明白——这女人不是来救吴天明,是要连人带数据一起抹干净。
“叮——”
茶几上的水晶烟灰缸被撞得滚到地板,陆承宇故意用鞋尖碾过。
两个保镖同时转头,其中一人摸向腰后。
他趁机甩出钢笔,笔帽尖精准刺中钟无艳持枪的手腕。
女人吃痛低呼,脉冲枪砸在控制台边缘,迸出一串火星。
陆承宇扑过去拔下硬盘,转身时后腰撞上桌角,疼得倒抽冷气——但他看见林晚秋从卧室冲出来,怀里护着那支录音笔,便觉得这疼值了。
“走!”他拽住她的手腕往外跑,吴天明被两人架在中间,输液管拖在地上发出刺啦刺啦的响。
刚冲到楼梯口,楼下突然传来轮胎摩擦地面的尖叫。
陆承宇抬头,正看见无牌SUV的车窗滑下,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他们。
“卧倒!”他猛推林晚秋进旁边的小巷,自己抱着吴天明滚进另一侧的垃圾通道。
子弹擦着他耳际飞过,打在墙上溅起水泥渣。
林晚秋的膝盖磕在湿冷的青石板上,耳麦里突然响起刘队的加密语音,带着电流杂音:“小心身边人!内网刚流出你们在澳行动日志——泄露源头不在常务副主任办公室,而在你当初提交备案的初审登记员!”
她浑身一僵。
雨丝落进衣领,凉得刺骨。
记忆突然翻涌:那个总抱着文件盒跟在她身后的姑娘,发梢总沾着茉莉香;父亲葬礼上,她跪在灵前哭到喘不上气,说“林叔最疼我”;还有上个月她交备案表时,指尖在“行动时间”栏停顿了半秒……
“晚秋!”陆承宇的喊声穿透雨声。
她抬头,看见他抱着吴天明从垃圾通道爬出来,肩头渗着血,脸色白得像张纸。
吴天明的呼吸管掉在地上,老人张着嘴,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响。
林晚秋抹了把脸上的雨水,把录音笔塞进内衣口袋,那里贴着父亲当年送她的钢笔,金属笔帽硌得胸口生疼。
凌晨五点十三分,澳门半岛边缘渔村诊所的木窗被海风吹得吱呀作响。
陆承宇趴在褪色的花布床单上,后背上的子弹擦痕正渗着血。
老中医的银针在酒精灯上烤着,他听见林晚秋在门外打电话,声音压得很低:“……吴天明的女儿在珠海,立刻安排保护。周慕云的离岸账户,明天中午十二点有笔大操作……”
海风卷着咸湿的潮气涌进来,他闻到林晚秋身上熟悉的雪松味,混着淡淡的硝烟。
窗外的天刚泛起鱼肚白,他突然想起昨晚她跪在雨里的样子——失明的眼睛里映着童年的光,父亲教她写“清白”二字,墨迹在宣纸上晕开,像极了吴天明床单上的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