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苏沅亲率五千精兵,与梅如故一同北上。
队伍避开大路,沿着当年“凿冰开道”的旧路行进,雪线以下的山林里,士兵们踩着残叶前进,枪杆上的稻穗长枪旗在风中猎猎作响——那是南北合作的标志,此刻却成了最醒目的宣战书。
抵达黑石城外围时,激进派已控制了城门,城楼上悬挂着尹家商队的旗号,却不见半个人影。
梅如故用望远镜观察着城头的布防,忽然道:“他们在等我们攻城,城防看着严密,实则是想引我们进入包围圈,再散布‘南方攻城屠城’的谣言。”
苏沅点头,手指在地图上划出条弧线:“我带主力佯攻东门,吸引他们的注意力,你带着亲兵从西侧的水道潜入,联络城里的亲和派余党,先救出商队,再控制火药库。”
她从腰间解下枚玉佩,正是当年尹老爷送的那枚,“拿着这个,尹家的人会认。”
梅如故接过玉佩,指尖与她相触的瞬间,两人都没说话。
他忽然想起暖房里那株墨兰,此刻大概已结了花籽,正等着春风来催生新的希望。
他说:“万事小心。”
“你也是。”苏沅翻身上马,枪尖直指东门,“吹号,攻城!”
号角声刺破山林的寂静,佯攻的队伍如潮水般涌向东门,箭雨与枪声交织,城头的激进派果然中计,将主力调往东门防守。
梅如故趁机带着亲兵潜入水道,幽暗的水脉里,士兵们举着火折子前行,水面倒映着摇曳的火光,像极了当年凿冰开道时的火把。
城内的亲和派余党早已收到消息,在火药库外围接应。
当梅如故带着人赶到时,看守火药库的卫兵正准备点火——激进派竟打算烧毁火药库,让黑石城化为焦土,彻底断绝南北和解的可能。
千钧一发之际,梅如故掷出枚飞镖,正中卫兵的手腕,火折子落在地上,被亲兵一脚踩灭。
几乎同时,东门的佯攻也到了最激烈的时刻。
苏沅身先士卒,踩着攻城梯爬上城头,短枪里的子弹打光后,拔出腰间的佩刀,刀光闪过之处,激进派士兵纷纷倒地。
她站在城头,望着城内升起的信号弹——那是梅如故得手的消息,嘴角终于扬起抹弧度。
兵变平息在次日清晨,当苏沅与梅如故在火药库前会合时,两人身上都沾满了血污。
却不约而同地看向对方身后的方向——尹家商队的人被解救出来,正由亲兵护送着往城外转移,领头的尹承虽然受了伤,却梗着脖子喊道:“我就知道皎月姐会来!”
梅如故看着苏沅刀上的血迹,忽然伸手替她拂去脸颊上的尘土,动作自然得仿佛演练过千百遍,“戏文里说‘单骑救主’,大小姐今日可是‘单刀夺城’。”
苏沅笑了,笑声里带着硝烟的味道:“比起赵子龙,我更想做开道的人。”
她望向城外的山林,晨光正穿透云层洒下来,照亮了南北相连的大道,“你看,路通了。”
黑石城的城门重新打开时,百姓们涌到街上,看着那些枪杆上挂着稻穗长枪旗的士兵,看着并肩站在城楼上的苏沅与梅如故,忽然有人喊道:“是南北合作的队伍!”
欢呼声渐渐传开,盖过了残余的枪声。
梅如故望着人群里一张张释然的脸,忽然明白,所谓和平,从来不是靠退让得来的。
而是像这黑石城的攻防战一样,得有人敢拿起刀枪守护,更得有人敢放下成见,在硝烟里种下新的希望。
回城的路上,苏沅的马与梅如故并行,她忽然从怀里掏出个纸包,递了过去。里面是几枚墨兰的花籽,用锦缎小心包着。
“暖房的花结籽了。”她说,“等战事平息,我们在黑石城也种一片吧。”
梅如故握紧纸包,花籽的坚硬触感透过锦缎传来,像握住了沉甸甸的未来。
“好。”他说,“就种在火药库的旧址上,让所有人都知道,这里曾燃起过战火,更会开出和平的花。”
秋风穿过队伍,卷起枪杆上的旗帜,稻穗与长枪的图案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远处的山林里,新的落叶正在覆盖旧的伤痕,而南北相连的大道上,正有新的脚印,一步步踏碎乱世的寒冰。
江州的城门在暮色中缓缓开启时,苏沅勒住马缰,望着熟悉的城楼,紧绷了半月的神经稍稍松弛。
梅如故的马就跟在她身侧,两人刚从黑石城的硝烟里脱身,身上的征尘还未洗去,枪套里的短枪仍带着余温。
“先回府休整一夜,明日再议后续。”苏沅侧头看他,眼底有掩不住的疲惫,却仍带着笑意,“闻府的厨子该煨好了你爱吃的莲子羹。”
话音未落,街角突然传来铁器摩擦的锐响。
苏沅几乎是本能地翻身下马,将梅如故往身后一拽——三支淬了毒的弩箭擦着他的肩头飞过,深深钉进城门的木柱里,箭尾的铁羽还在嗡嗡震颤。
“是北方激进派的残余!”副官嘶吼着拔刀,却见阴影里窜出二十多个黑衣刺客,每人手里都握着短刀,刀身泛着幽蓝的光,显然也淬了毒。
他们显然潜伏了许久,专等苏沅和梅如故落单的这一刻。
苏沅将梅如故推给亲兵:“带他走!”
自己则拔出腰间佩刀,刀光如练,迎上最前面的刺客。
她刚在黑石城拼过一场,左臂的旧伤本就未愈,此刻发力时,伤口瞬间撕裂,血珠顺着军装袖口渗出来,在暮色里洇成暗褐色。
梅如故被亲兵护着后退,目光却死死锁在苏沅身上。
她正与三个刺客缠斗,佩刀劈开一人的手腕,却没躲过另一人从侧后方刺来的短刀——那刀直取她的后心,角度刁钻得让人避无可避!
“小心!”梅如故挣脱亲兵的手,竟从腰间摸出柄短匕掷了过去。
匕刃擦过刺客的手肘,逼得他刺偏了方向,短刀最终扎进了苏沅的肩胛。
“噗”的一声闷响,苏沅踉跄着转身,反手一刀划开那刺客的咽喉,血溅在她的脸上,与额头的冷汗混在一起。
她看着梅如故,嘴唇动了动,想说什么,却被剧痛呛得咳出一口血沫。
“大小姐!”副官带人冲上来,将剩余的刺客团团围住。
苏沅却像是脱了力,握着刀的手一松,佩刀“当啷”落地。
她看着梅如故奔过来的身影,忽然笑了,笑得比墨兰还轻:“这下……欠你的,总算还了。”
那次梅如故替她挡枪的画面,此刻竟与眼前重叠。
梅如故跪在她身边,按住她肩胛的伤口,指缝间瞬间被鲜血浸透,声音都在发颤:“不准说胡话!军医!快叫军医!”
苏沅的意识渐渐模糊,却能感觉到他的手在抖,比当年在暖房里替她拂去桂花时抖得厉害。
她想抬手摸摸他的脸,告诉他“我没事”,可眼皮重得像坠了铅,最后映入眼帘的,是他眼底翻涌的惊痛,像要把整个江州的秋水都装进去。
亲兵抬着担架赶来时,梅如故亲自将苏沅抱上去,她的军装已被血浸透,肩胛的伤口还在渗血,染红了他的袖口。
经过城门木柱时,他瞥见那三支毒弩,忽然对副官道:“查弩箭的制式,北方激进派用的是牛角尾羽,这几支是鹰羽——有人在背后借刀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