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寂之海的深处,时间与空间的概念愈发模糊。粘稠的暗沉海水不再是唯一的背景,开始夹杂着大片大片如同油污般漂浮的、扭曲的斑斓色块,那是不同维度、不同世界被归墟吞噬、碾碎后残留的法则碎片,散发着混乱而危险的气息。偶尔,会有无声的闪电在这些色块间窜动,那是破碎法则之间的激烈碰撞,威力足以撕裂化神修士的护体灵光。
林见素紧握着【静滞权杖】,杖顶“眼眸”宝石中的星云流转不息,散发出稳定的苍白光晕,如同迷雾中的灯塔,不仅指引着方向,更在两人周围形成了一个微型的“秩序领域”。这领域巧妙地偏转、消弭着那些混乱法则碎片的侵蚀,也让他们得以在越来越浓稠、几乎化为实质的死气中穿行。
苏挽月服用了林见素分出的半滴“死境生莲”生机露珠,伤势已稳定下来,太阴圣体在极致死寂环境的压迫下,反而被激发出一丝潜藏的本源之力,与林见素渡来的寂灭道韵形成一种微妙的平衡与共鸣。她不再需要林见素时刻搀扶,但两人依旧靠得很近,神识交织,警惕着周围的一切。
“权杖的指引越来越清晰了,”林见素左眼幽光闪烁,解析着前方愈发混乱的能量流,“但这里的空间结构也越发脆弱和不稳定,感觉…像是在走向一张巨兽的喉咙。”
苏挽月轻轻颔首,冰魄长剑已然握在手中,剑身蒙着一层清冷的月华,与权杖的苍白光晕相互映衬。“我感觉到一种…呼唤,很微弱,带着悲伤,但又很急切。是从‘星钥’传来的。”她掌心托着那枚蓝色冰晶,此刻冰晶内部,正有微不可查的星光明灭,与权杖的指引遥相呼应。
突然,【静滞权杖】猛地一震,指向侧前方一片看似平静、颜色却格外深邃的漆黑海域。同时,一股强烈的危机感如同冰锥,瞬间刺入两人神魂!
“小心!”
林见素低喝一声,毫不犹豫地将权杖顿于身前!嗡!苍白色的静滞光晕骤然扩散,形成一个直径约十丈的球形护罩,将两人笼罩其中!
几乎在护罩成型的同一瞬间,那片漆黑的海水无声地沸腾、隆起!一条难以形容其庞大的、由纯粹死气、怨念以及无数破碎世界残骸凝聚而成的“巨鲸”,猛地从海中探出部分身躯!
它没有具体的五官,只有一张吞噬一切的、如同深渊漩涡般的巨口,以及身躯上密密麻麻、不断开合扭曲的、由痛苦灵魂构成的“鳞片”!其散发出的威压,赫然达到了炼虚境的层次!这是归墟环境中自然孕育出的、介于生物与天灾之间的恐怖存在——【噬界幽傀】!
幽傀似乎被两人身上那与死寂环境格格不入的“秩序”与“生机”所吸引,庞大的身躯搅动起毁灭性的暗流,那张深渊巨口缓缓张开,对准了苍白护罩!一股无法抗拒的吸力骤然产生,护罩外的海水、破碎的法则碎片、甚至光线,都疯狂地朝着那巨口涌去!
咔嚓!
静滞护罩在炼虚层次的吸力下,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哀鸣,表面瞬间布满了裂痕!林见素只觉得体内灵力如同开闸洪水般被权杖疯狂抽取,脸色瞬间煞白!苏挽月毫不犹豫地将太阴圣力注入护罩,清冷的月华与静滞之力交融,勉强延缓了护罩的崩解,但依旧岌岌可危!
不能硬抗!
林见素眼中厉色一闪,放弃了维持全面防御。他猛地将大部分心神沉入权杖,引动的不再是单纯的静滞防御,而是…攻击!
“静滞·剥离!”
他低吼一声,权杖顶端的星云以前所未有的速度逆向旋转!一道凝练到极致的苍白光束,如同手术刀般,精准地射向噬界幽傀那张开的巨口深处,某个能量流转的核心节点!
这不是能量对撞,而是法则层面的“冻结”与“中断”!
光束没入巨口深渊,那恐怖的吸力猛地一滞!幽傀庞大的身躯剧烈地扭曲、震荡起来,发出无声的、却直接作用于灵魂层面的痛苦咆哮!它巨口内部那疯狂旋转的能量漩涡,被强行“静滞”了一瞬,结构瞬间变得紊乱!
就是现在!
“挽月!”
无需多言,苏挽月心领神会。她清叱一声,将残余的太阴圣力尽数灌注于冰魄长剑之中!剑身光华暴涨,清辉如练,一道凝聚了她对“静”与“净”全部理解的剑光,沿着林见素以静滞之力撕开的那一丝缝隙,悍然斩入幽傀巨口的核心!
太阴之力,极寒净世!
静滞之力,冻结时空!
两种性质相近却侧重不同的力量,在这一刻产生了奇妙的共鸣与叠加!
嗤——!
如同烧红的烙铁浸入冰水,幽傀核心处那混乱的能量被极寒剑光瞬间冻结、净化!那庞大的、由死气与怨念构成的身躯,从内部开始,迅速蔓延开无数苍白色的冰裂纹路!
轰隆隆——!!!
噬界幽傀发出了最终的解体悲鸣,庞大的身躯再也无法维持,轰然崩碎!化作无数精纯的死寂能量与破碎的魂能,如同黑色的雪崩,向着四周席卷开来!
林见素与苏挽月被这股爆炸的余波狠狠掀飞出去,【静滞权杖】形成的光罩彻底破碎。林见素强行咽下喉头涌上的腥甜,一把揽住苏挽月,借着爆炸的冲击力,朝着权杖指引的方向加速遁去!
不知遁出了多远,直到身后那毁灭性能量的波动逐渐平息,两人才在一片相对稳定的、由无数巨大苍白骨骼堆积成的“山坳”间停了下来。
林见素气息萎靡,接连催动权杖对抗炼虚境的存在,几乎抽干了他的灵力与心神。苏挽月情况稍好,但也脸色苍白,刚才那一剑几乎耗尽了她恢复不多的力量。
两人相顾无言,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凝重与后怕。仅仅是前往“归墟之眼”的航道上,就遭遇了炼虚层次的存在,那真正的目的地,又将何等恐怖?
“看前面。”苏挽月忽然轻声说道,指向“山坳”的出口。
林见素顺着她指的方向望去,瞳孔微微一缩。
只见在那片无边死寂的尽头,空间的色彩变得异常单调,只剩下纯粹的黑与白。而在那黑白交织的中心,隐约可见一个…巨大无比的、缓缓旋转的漩涡。
那漩涡并非由海水构成,而是由无数破碎的星辰、湮灭的世界、以及最本源的寂灭法则共同组成。它寂静地旋转着,吞噬着一切光线、一切能量、一切物质与法则。仅仅是远远望上一眼,就让人灵魂战栗,仿佛自身的“存在”都要被其吸走、归零。
那,就是“归墟之眼”吗?
而在那巨大漩涡的边缘,靠近林见素二人方向的位置,竟有一点微弱的、与周围死寂格格不入的……暖黄色的光芒,在顽强地闪烁着。
那光芒极其微弱,仿佛随时会熄灭,但它确实存在着,如同无尽黑暗深渊中,唯一的一盏孤灯。
【静滞权杖】的指引,以及苏挽月手中“星钥”传来的微弱呼唤,都明确地指向了那点暖黄光芒所在的方向。
那里,是这片亡寂绝域中,唯一的“彼岸”微光。
(第二百九十五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