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魄峰的日子,仿佛被无形的手拉长,在风雪与寂静中缓缓流淌。洞府之内,时间的概念变得模糊,唯有两人气息的交互、灵力的流转,成为衡量光阴的标尺。
林见素的恢复,远比预想中更加艰难。生命本源的亏损,如同在道基上凿开了一个无法自行愈合的窟窿。寻常滋养元气、修复经脉的丹药,对他而言效果微乎其微。他依靠着「无始轮回诀」霸道地吞噬着冰魄峰积攒了万载的玄冰灵气,以及苏挽月不惜代价寻来的、蕴含稀薄生命精气的古老灵植,也仅仅是将修为稳固在元婴中期,阻止了本源的继续流逝,但想要填补那巨大的空缺,却是杯水车薪。
他的气息依旧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衰败感,那几缕灰白的发丝,成为他身上最显眼的印记。但他眼中的光芒,却在日复一日的静修与苏挽月的陪伴下,愈发沉静、深邃。寂灭轮回之道,本就是在生死边缘徘徊的险途,此番近乎“死”过一次的经历,反而让他对“生”的奥妙,对自身之“道”的边界,有了更隐晦的触摸。
苏挽月的状态则要好上许多。阴阳初步调和后的“太阴灵体”,展现出了惊人的潜力。她不再受每月十五寒毒噬体之苦,修炼青玄宗正统功法《九玄霜天诀》事半功倍,修为甚至隐隐有突破至元婴中期的迹象。只是她眉宇间,总是萦绕着一抹挥之不去的忧色,这忧色,全系于身旁之人身上。
她几乎放下了所有宗门事务,全心守在林见素身边。除了输送灵力助他疗伤,便是翻阅青玄宗乃至通过慕怜风从外界搜集来的、所有关于弥补生命本源的古老典籍与传闻。那双原本只握剑的清冷玉手,如今更多时候是在小心翼翼地熬制着一盅盅药膳,或是抚平林见素偶尔因本源刺痛而微蹙的眉头。
这一日,林见素从入定中醒来,感受着体内依旧如同无底洞般的本源空缺,轻轻叹了口气。
“还是不行。”他睁开眼,看向身旁正捧着一卷古老玉简蹙眉研读的苏挽月,“寻常之法,对我这寂灭道基造成的本源之伤,效用有限。”
苏挽月放下玉简,握住他微凉的手,柔声道:“不急,总会找到办法的。慕师兄前日传讯,说天机阁的百晓生前辈,或许知晓一些关于‘生命源泉’或是‘不死神药’的线索,他已亲自前去拜访打探。”
林见素微微颔首,心中却知希望渺茫。生命源泉、不死神药,皆是只存在于上古传说中的神物,能否寻得尚是未知之数,即便寻得,又岂是轻易能够获取?
他目光落在苏挽月略显憔悴的脸上,心中一疼,转移了话题:“你的‘太阴灵体’似乎又有精进,看来用不了多久,便能尝试冲击元婴中期了。”
苏挽月轻轻靠在他肩头,低声道:“修为再高,若身边无人,又有何意?见素,定要寻到弥补本源之法。”她的声音虽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
林见素揽住她的肩,感受着那份沉甸甸的情意,心中暖流涌动,却也压力倍增。他必须尽快恢复,拥有足够的力量,才能在这危机四伏的紫玉星,护她周全,兑现与她携手共度轮回的承诺。
就在这宁静与隐忧交织之时,洞府外的禁制传来一阵轻微的波动。
慕怜风的声音透过禁制传来:“林师弟,苏师妹,方便一见吗?”
苏挽月起身,整理了一下仪容,挥手打开了禁制。
慕怜风缓步走入,依旧是那副温文尔雅的模样,只是眉宇间带着一丝凝重。他先是关切地询问了林见素的恢复情况,在得知进展缓慢后,也是轻叹一声。
“慕师兄此来,可是有天机阁的消息?”苏挽月迫不及待地问道。
慕怜风摇了摇头,神色严肃:“百晓生前辈行踪飘忽,尚未联系上。我此来,是另有要事相告。”他看向林见素,“林师弟,你如今虽在静养,但外界因你而起的风波,却并未平息,反而有愈演愈烈之势。”
他顿了顿,继续道:“据可靠消息,太上道宗因皇甫峻道基受损之事,内部震动极大。虽未明面上大肆声张,但暗中已颁布了针对你的‘天道绝杀令’,赏格之高,前所未有。据说,连一些隐世不出的老怪物都可能被惊动。”
林见素眼神微冷,并未感到意外。他与太上道宗的道争,早已是不死不休之局。
“此外,”慕怜风语气更加沉重,“七情谷的月无影,自葬星古原一战后便销声匿迹,但据安插在魔道的眼线回报,他似乎在秘密筹备着什么,可能与一种极其邪恶古老的‘情咒’有关,目标直指苏师妹。”
苏挽月闻言,脸色一白,下意识地握紧了林见素的手。月无影的偏执与疯狂,她深有体会。
“还有万妖祖庭,”慕怜风接着道,“态度暧昧。赤狂回归后并未多言,但妖族内部似乎有声音,认为你身怀的寂灭轮回之道,对妖族修炼的‘血脉返祖’之路有某种潜在的威胁或……诱惑。难保不会有妖族大能对你产生兴趣。”
“至于其他势力,散修联盟内部意见不一,金刚寺保持中立但密切关注,而诸如赵家残余势力、血煞宗、合欢宗等,更是如同嗅到血腥的鲨鱼,在暗中蠢蠢欲动。”
慕怜风看着林见素,郑重道:“林师弟,你现在就像黑夜中的唯一炬火,吸引了所有飞蛾与豺狼的注意。冰魄峰虽暂时安全,但绝非长久之计。一旦你离开青玄宗庇护范围,必将面临前所未有的围攻!”
洞府内一片寂静,只有外界风雪呜咽的声音隐约传来。
苏挽月眼中充满了担忧,看向林见素。
林见素沉默片刻,缓缓抬起头,那双暗金与幽蓝的眸子深处,仿佛有沉寂的火山在酝酿。
“慕师兄之意,我明白了。”他声音平静,却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力量,“树欲静而风不止。既然避无可避,那便无须再避。”
他看向苏挽月,眼中闪过一丝温柔与决绝:“我的道,本就是在绝境中杀出。本源之伤,需在生死间寻求机缘。这紫玉星虽大,却也未必没有能弥补我本源之物。”
他站起身,虽然气息依旧带着衰败,但那挺直的脊梁与眼中重新燃起的锐利锋芒,却让人无法忽视。
“待我准备妥当,便离开青玄宗。”
“去见素!”苏挽月急声唤道,眼中满是不赞同与忧虑。
林见素握住她的手,沉声道:“挽月,我知道你担心。但龟缩于此,非但本源无法恢复,只会让敌人以为我们软弱可欺,招来更疯狂的围攻。唯有主动出击,在杀戮与争夺中寻找生机,方能破局。”
他目光扫向洞府之外,仿佛穿透了重重禁制,看到了那风起云涌的广阔天地。
“况且,《太阴转生术》虽已得,但欲要彻底根治你的太阴灵体,使其圆满,或许也需要某些只存在于绝地险境中的机缘。”
苏挽月看着他坚定的眼神,知道无法改变他的决定。她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不安,用力回握住他的手:“好,你若去,我便与你同去。”
慕怜风看着眼前这一对历经磨难的道侣,心中感慨万千,最终化作一声长叹:“既如此,宗门会尽可能为你们提供情报支持。林师弟,苏师妹,万事……小心!”
静水流深,其下暗涌惊澜。
冰魄峰的宁静,即将被打破。一场以整个紫玉星为棋盘,以自身为棋子的更大冒险与厮杀,已然拉开了序幕。
(第一百三十六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