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9. 幻境戮心
沈沧澜的指尖在霜溟剑锋上轻轻一抹，暗红色的血珠顺着剑刃滑落。血珠坠地的刹那，断仙崖底的雾气骤然翻涌，化作无数扭曲的幻影。
师尊，您可曾后悔？
他声音低沉，右眼的冰蓝瞳孔泛起诡异的紫芒。霜溟剑上的血痕如同活物般蠕动，将周围的空间扭曲成一片混沌。
洛云归持剑而立，玄色衣袍无风自动。她看着四周逐渐成型的幻象，眉头微蹙：幻魔引血术？你何时学了这等邪功？
这不重要。沈沧澜嘴角勾起一抹冷笑，重要的是，今日弟子要让您亲身体会一番，当年我是何等滋味。
话音未落，四周幻象骤然凝实——
茫茫冰原，风雪肆虐。一个瘦小的身影蜷缩在雪地中，单薄的衣衫早已被冻成冰壳。那是十岁的沈沧澜，嘴唇青紫，浑身颤抖，怀中死死抱着一柄断剑。
这是......洛云归眸光微动。
寒魄峰试炼。沈沧澜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师尊可还记得？您将我丢在这冰原三天三夜，说是要磨砺心志。
幻象中的小沧澜已经冻得神志不清，却仍倔强地向前爬行。他的手指冻裂，在雪地上拖出十道刺目的血痕。
洛云归握剑的手微微收紧：那次试炼，是为淬炼你的筋骨。
淬炼？沈沧澜的笑声带着刺骨的讥讽，那这个呢？
幻象突变，场景转换到寒魄峰药池。十五岁的沈沧澜被浸泡在沸腾的药液中，皮肤寸寸龟裂，又不断被药力修复。他咬紧牙关，指甲深深抠入石壁，却始终不吭一声。池边，洛云归冷眼旁观，手中玉尺随时准备落下。
百炼成钢。幻境中的洛云归冷冷道，连这点痛都受不了，如何继承我的衣钵？
现实中的洛云归面色微白：那是......
还有这个！沈沧澜厉声打断。
幻象再次变化，这次是寒魄峰剑台。十八岁的沈沧澜跪在冰面上，双膝早已冻得失去知觉。他的胸前插着三根冰针，每一根都精准地刺入经脉要穴。洛云归手持霜凝剑，剑尖抵在他眉心。
剑心不纯，当受冰刑。
幻象中的沈沧澜终于支撑不住，重重栽倒在冰面上。鲜血从嘴角溢出，瞬间冻结成冰。
洛云归的指尖微微颤抖：这些......你都记得？
刻骨铭心。沈沧澜的身影从雾气中浮现，眼中燃烧着暗紫色的火焰，您给的每一分痛，我都记得清清楚楚。
他抬手一挥，幻象再次变化。这次是天碑降临那日，洛云归挡在他身前，被血色天碑贯穿胸膛的画面。
就连您舍命相救的一幕，我也记得。他的声音忽然变得轻柔，却比寒风更刺骨，只是不知道，这到底是真情，还是另一场试炼？
洛云归的瞳孔骤然收缩：你竟敢......
我敢什么？沈沧澜逼近一步，霜溟剑上的血光愈发妖异，质疑您的用心？还是......揭露真相？
最后一个字落下，四周幻象轰然破碎，又重新凝聚。这一次，景象截然不同——
依旧是寒魄峰，却是深夜的密室。洛云归站在一面冰镜前，镜中映出的不是她的倒影，而是一个模糊的血色人影。
时机已到。镜中人阴森道，那孩子体内的烬灭之血即将觉醒，是时候取用了。
洛云归面无表情：再等等。
镜中人厉笑，你莫不是心软了？别忘了我们的约定！
我自有分寸。洛云归冷声道，过早取血，只会适得其反。
幻象到此戛然而止。沈沧澜的身影完全从雾气中走出，霜溟剑直指洛云归心口：现在，师尊还有什么话说？
洛云归凝视着剑尖，忽然笑了。那笑容极冷，却带着某种释然：原来如此。这就是你叛出师门的真正原因？
不够么？沈沧澜剑锋微颤，您将我当作药引，养在身旁十八年，就为取我体内之血。这般处心积虑，我岂能不？
蠢货。洛云归突然厉喝，若我真要取你性命，何须等到今日？
她手中断剑猛地刺入地面，一道冰蓝光柱冲天而起！光柱中，浮现出另一幅画面——
血色寺庙深处，一个与沈沧澜容貌有七分相似的男子被锁在祭坛上，浑身插满黑色骨针。洛云归手持霜凝剑，与数名血袍僧人激战。最终，她抢下奄奄一息的男子，却在逃离时被一道血咒击中。
这是......沈沧澜瞳孔骤缩。
你父亲。洛云归声音冰冷，三十年前，血佛寺为炼制万佛金身，抓走最后一位守墓人。我虽救下他，却未能保住他的性命。
画面转换，洛云归将一枚冰晶放入婴儿心口：唯一能做的，就是将他的烬灭之血封印在你体内，由我亲自看护。
沈沧澜如遭雷击，踉跄后退：不可能......这又是幻象！
是吗？洛云归冷笑，那你可还记得，每次之后，是谁为你疗伤？每次过后，是谁彻夜守在你房外？
她每说一句，就向前一步。沈沧澜不自觉地后退，霜溟剑上的血光开始不稳。
天碑降临那日，我本可以全身而退。洛云归继续逼近，为何要拼着魂飞魄散，也要护你周全？
因为......沈沧澜声音嘶哑，我的血还有用......
愚不可及！洛云归突然暴喝，一掌拍向沈沧澜胸口！
这一掌看似凌厉，却在触及他身体的瞬间化为轻柔一推。沈沧澜只觉一股暖流涌入心口，破碎的冰莲印记竟开始缓缓修复。
若真要取你血脉，此刻就是最佳时机。洛云归收手后退，你冲破封印，烬灭之血反噬，我只需袖手旁观，你便会爆体而亡。
沈沧澜呆立原地，霜溟剑一声掉在地上。四周幻象开始崩塌，雾气逐渐散去。
为什么......他声音颤抖，为什么不早告诉我？
告诉你什么？洛云归轻叹，告诉你体内流淌着足以引起修真界大战的血脉？告诉你血佛寺一直在暗中追杀？还是告诉你......她顿了顿，我这些年对你的严苛，都是为了让你能在危机中自保？
沈沧澜单膝跪地，头痛欲裂。记忆的碎片在脑海中翻涌，那些被刻意遗忘的画面一一浮现——
寒潭试炼后，洛云归彻夜不眠为他疗伤；
受刑昏迷时，有人轻轻拭去他额头的冷汗；
每次突破关头，总有一股冰寒之力暗中护持......
最清晰的，是天碑降临那日，洛云归挡在他身前时，眼中那一闪而逝的温柔。
师尊......他痛苦地抱住头，我......
你被血佛寺的幻术影响了。洛云归蹲下身，指尖轻点他眉心，那些幻象半真半假，为的就是挑拨你我，让你自行冲破封印。
一丝清凉涌入灵台，沈沧澜只觉神智一清。右眼的紫芒渐渐褪去，重新变回冰蓝。
血佛寺......他咬牙道，他们怎会......
他们一直在监视你。洛云归起身，望向远处，从你出生起，你就是他们计划中最关键的一环。
沈沧澜拾起霜溟剑，摇摇晃晃地站起来：什么计划？
复活血佛始祖。洛云归声音凝重，需要三样东西：守墓人之血，霜溟剑，以及......
玄天剑印。沈沧澜突然接口，所以他们才会对金匾下手。
洛云归略显惊讶：你竟然知道？
零碎的记忆。沈沧澜按着太阳穴，自从融合剑印，脑海中就不断浮现一些陌生画面。
他忽然想起什么，脸色大变：不好！葬剑谷！他们真正的目标是......
万佛金身。洛云归点头，三日后月圆之夜，血佛寺必定倾巢而出。
沈沧澜握紧霜溟剑：我们必须阻止他们。
我们？洛云归挑眉，你不是已经叛出师门了么？
沈沧澜耳根一热：师尊......
罢了。洛云归摆手，当务之急是赶往葬剑谷。不过在那之前......她看向沈沧澜胸前的伤口，你需要疗伤。
沈沧澜这才注意到，自己身上遍布细密的伤口，都是方才幻境中情绪失控时自伤所致。更严重的是体内灵力的紊乱，冲破封印的反噬加上烬灭之血的暴走，让他的经脉几近崩溃。
我没事。他强撑着说道。
话音未落，一口鲜血喷出，他眼前一黑，向前栽去。
洛云归伸手扶住他，轻叹一声：还是这般逞强。
她单手结印，一道冰蓝光幕将两人笼罩。光幕中，沈沧澜胸前的冰莲印记重新亮起，只是这次不再是束缚，而是一种温柔的守护。
睡吧。洛云归轻声道，醒来后，还有一场硬仗要打。
沈沧澜想说什么，却抵不过袭来的倦意。在陷入黑暗前的最后一刻，他恍惚听见洛云归低语：
傻徒弟，为师怎会不在乎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