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讲机里那个男人的声音刚落,沈微澜的手指还按在通话键上,指节泛白。她没抬头,也没动,只是把对讲机轻轻放回支架,动作稳得像没听见那句话。
谢云峥盯着她侧脸,声音压得很低:“他们的人,已经在里面了。”
她终于抬眼,看向冬珞:“启动地下车间的备用电源。”
又对谢云峥说:“通知你的人,全部改用暗号联络。”
冬珞的手指在键盘上飞快敲击,屏幕上的监控画面一帧帧切换。她忽然停住:“配电房的门开了,不是我们的人。”
沈微澜走过去,盯着画面里那个穿着维修工服的背影。那人走路时左肩微沉,像是习惯性负重。
“是夏蝉教过的人。”她声音很轻,“三年前从南疆来的那批护卫,后来被清出侯府。”
冬珞迅速调出人员档案,手指一顿:“陈七,登记资料是死了,可指纹库有记录——上个月在城西废厂出现过。”
春棠站在门口,手里还抱着账本:“他要是动了主控线路……”
“不会。”沈微澜打断她,“他们要的是证据,不是破坏。现在动手,只会打草惊蛇。”
她转身走到信息台前,拉开抽屉,取出一本薄册子。封皮上写着“海外联络点名录”,是林振邦上个月悄悄送来的。
“既然他们想看,我们就让他们看个够。”
冬珞立刻明白:“您要推海外布局?”
“对。”沈微澜翻开册子,“他们以为我们还在应付内斗,其实我们可以直接跳出去。等他们发现时,已经跟不上了。”
春棠皱眉:“可现在风声这么紧,出国参会太危险。”
“不是我去。”沈微澜合上册子,“是你去。以‘清源计划’项目代表的身份,参加下周的国际环保会议。行程公开,媒体跟进,他们反而不敢动。”
冬珞迅速调出会议资料:“一共二十七个国家参会,主办方在三天前发来最终议程。您原本安排在b厅下午发言,但现在……”
她把平板转过来。屏幕上,沈微澜的名字被挪到了c厅午休前五分钟,位置偏,时间短。
春棠倒吸一口气:“这是要把我们晾死。”
“也好。”沈微澜淡淡道,“没人听,反而能说点真话。”
三天后,c厅。
春棠在后台翻着ppt,一页页删减。原本二十页的技术说明,最后只剩三张图:一条干涸的河床、一组净化前后对比数据、一个孩子捧着清水的照片。
“只能讲五分钟。”她抬头,“您打算说什么?”
沈微澜没答,从袖中取出一张纸。是昨夜写的发言稿,字迹清瘦。
“就讲那条河。”她说,“去年在黔西,有个村子的河被矿渣染成黑色,鱼死了,井水也不能喝。村民找过官府,没人管。后来我们带设备进去,七天,水清了。有个老太太跪在河边,捧着水喝了一口,哭了。”
春棠愣住:“您要把这个讲出去?”
“技术能复制,数据能造假。”沈微澜把纸折好,放进衣袋,“但有人亲眼见过死河复活,他就再也骗不了自己。”
后台提示音响起:还有两分钟。
夏蝉检查完她的衣领,低声说:“我混进会务组,盯住设备。秋蘅在讲台角落放了香囊,提神用。”
沈微澜点头,走向舞台。
灯光打下来,台下坐了几十人,大多低头看手机。主持人念完介绍,声音平淡:“下面有请沈微澜女士,分享‘清源装置’的本土实践案例。”
没人鼓掌。
“我知道你们听过很多技术方案。”她声音不高,但清晰,“滤芯、功率、能耗比。我也能讲这些。但我想先说一条河。”
底下有人抬头。
“它原本叫清水河,后来没人叫它名字了,只叫‘黑水沟’。去年七月,我们去的时候,河底全是油污,踩上去会陷脚。村里孩子皮肤痒,老人咳嗽不止。”
她停顿了一下:“我们装了两台设备,连太阳能板。第一天,水还是黑的。第三天,开始变灰。第五天,有小虾游回来了。第七天,一个孩子跳进去游泳。”
台下安静了。
“有人问,你们靠什么技术?我说,是不肯放弃。是一条河不该死。”
ppt翻到最后一张,是那张孩子捧水的照片。
“我们的设备不完美,会出问题,会被人攻击。但只要还有人愿意为一条河走十里路,我就敢说——这世界能变好。”
她鞠躬,准备下台。
掌声忽然响起,先是零星,然后连成一片。
主持人赶紧上台:“沈女士,请留步!会后有交流环节,几位外企代表想和您谈谈。”
沈微澜回头,看见前排几个外国人正起身,有人拿着名片,有人举着手机在拍ppt。
后台,冬珞已经打开平板,记录对方提问。春棠翻着初步意向清单,嘴角微动。
“德国那家问能不能试用一台。”她低声说,“泰国代表说他们有条河,和您说的很像。”
沈微澜端了杯茶,走到交流区。一个穿深蓝西装的男人迎上来,递出名片,用中文说:“我们关注你们的技术三个月了。今天听您讲话,才知道你们做的是救人。”
她接过名片,还没说话,冬珞轻轻碰了下她手臂。
沈微澜侧头,听见她极轻地说:“c厅门口,穿灰夹克的那个,是‘绿源’的海外联络人。他刚才拍了您所有ppt。”
沈微澜不动声色,把名片收进袖袋。
“谢谢。”她对蓝西装男人微笑,“明天我们可以详谈。”
她转身,朝春棠使了个眼色。
春棠立刻会意,低声对冬珞说:“把‘涤尘’的注册资料准备好,英文版今晚就得发出去。”
夏蝉站在角落,目光扫过人群。她看见灰夹克男人正低头发消息,手指在屏幕上飞快敲击。
秋蘅走过来,手里拿着个空香囊:“讲台上的药粉被人动过。”
沈微澜轻轻捏了下杯壁,茶已经凉了。
“让他们发。”她说,“发得越快越好。”
她看向窗外。夜色里,几辆黑色轿车正缓缓驶离会议中心。
其中一辆的车窗降下一半,有人点燃了烟。
火光闪了一下,映出半张熟悉的脸——是赵维,嘴里还叼着笔,正低头写什么。
沈微澜收回视线,对冬珞说:“明天的会谈,换地方。”
“您怀疑会场被监听?”
“不是怀疑。”她声音很轻,“是肯定。”
她低头整理袖口,指尖触到那张折好的发言稿。
稿纸边缘,有一小块暗色痕迹,像是被水浸过又晾干。
她没说话,把纸叠得更紧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