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料，下一秒。
“噗嗤。”
一声微不可察的轻响。
那根在火光下泛着油光的火腿肠，脱离了红色塑料包装，在空中划出一道短促的抛物线，精准落入卢宝柚的泡面碗里。
汤汁溅起一滴。
少女收回手，脸颊被篝火映得绯红，那双清澈的眼眸里。
“新年快乐。”
她顿了顿，声音很轻，却字字清晰。
“我的英雄。”
卢宝柚整个身体都僵住了。
他死死低着头，视线钉在碗里那根多出来的火腿肠上。
廉价面饼的热气，裹挟着更廉价的肉肠香精味，野蛮地钻进他的鼻腔。
那味道并不高级，却在此刻化作一只无形的手，攥住了他的心脏，让他呼吸骤停。
〔英雄……我吗？〕
他喉结剧烈滚动，所有拒绝与辩解的词语都堵在喉咙深处，烧得滚烫，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就在这时。
“咯吱……咯吱……”
一个极具规律的脚步声，从桥洞外的无边黑暗中传来，是踩碎积雪的声音。
声音不急不缓，每一步的间隔都分毫不差，精准地敲击在人的心跳鼓点上，一步步逼近。
卢宝柚所有动作瞬间定格。
他对面的少女也听见了，被卢宝柚骤变的戒备姿态骇住，身体下意识蜷缩，悄无声息地朝卢宝柚的方向挪了寸许。
声音越来越近。
终于，一道身影踱出黑暗，踏入了篝火光芒能够触及的边缘。
昏暗月光与跳动火焰，共同勾勒出一个娇小得不可思议的轮廓。
来人一头柔顺的长发，穿着与这冰天雪地格格不入的单薄衣衫。
那张脸，精致可爱到了失真的地步，一双眼眸清澈见底，漾着不谙世事的纯真。
他正闲庭信步地走来。
是苏小阳。
卢宝柚的瞳孔猛然收缩，端着泡面碗的手指关节因过度用力而惨白，碗里的汤水剧烈晃动，险些洒出。
〔他怎么会找到这里？〕
〔这个怪物……来做什么？〕
少女看着这个突然出现的、比自己见过的所有洋娃娃还要可爱的“小萝莉”，心头的恐惧竟被一种荒诞感冲淡。
她深吸一口气，鼓足勇气站起身，挡在了卢宝柚的前方。
“你好，你是来找谁的吗？”
苏小阳停步，脸上绽开一个纯良无害的笑。
他抬起白皙的手指，越过少女的肩膀，指向她身后那个浑身肌肉紧绷的少年。
“我找他。”
少女一怔，还想追问，卢宝柚已经站了起来。
他一步跨出，高大的身影将少女完全护在身后，用脊背隔绝了苏小阳的视线。
“现在是放假时间，找我做什么？”
他的声音冰冷，透着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疏离。
苏小阳歪了歪头，萌萌地摆了摆手，然后，从口袋里摸出一件东西。
一沓崭新的现金。
红色的百元大钞被码得整整齐齐，厚厚一叠，在微弱的火光下，释放出一种惊心动魄的赤色魅力。
苏小阳将钱递到卢宝柚面前。
“给。”
他只说了一个字。
站在卢宝柚身后的少女，看清那是什么后，倒抽一口凉气。
那么厚……
〔至少一万块！对我们来说，这是天文数字……〕
然而，卢宝柚只是冷漠地扫了一眼那沓钱，连手都未曾抬起。
“我不要。”
他的回答，干脆利落，没有半分迟疑。
苏小阳不收回手，依旧保持着递出的姿势，脸上可爱的笑容也毫无变化。
“这个，是你爸卢秋怕你在外面吃不好，特意拜托我们转交的。”
“卢秋”两个字，让卢宝柚的大脑出现了一瞬间的空白。
守夜人的薪水不低。
他知道每个月都有一笔钱，会准时汇入家里的账户。
但他从没想过。
那个男人，会记着，单独给他一份。
长久的死寂在桥洞下蔓延。
风雪在洞外呼啸，篝火燃烧时发出“哔剥”的脆响。
卢宝柚的视线缓缓移动，最终落回到苏小阳那张纯真无害的脸上。
“……谢了。”
话音落下的瞬间，卢宝柚伸出手，接过了那叠钱。
少女屏住呼吸，眼睛睁得大大的，一眨不眨地盯着卢宝柚手中那叠厚实的红色。
苏小阳脸上的笑容依旧，只是那双清澈的眼眸最深处，一道玩味的光芒一闪而逝。
〔上钩了。〕
卢宝柚重新端起泡面碗，目光却越过碗沿，直视苏小阳。
“我这里没什么能招待你的。”
“这份情，我会还。”
“嘻嘻。”
苏小阳发出糯软的轻笑，甜得发腻，与此地的阴冷破败形成了诡异的对冲。
“真想还人情，假期结束，就好好修炼。”
这一句话，堵死了卢宝柚准备好的所有说辞。
他无法反驳。
卢宝柚的眉心拧成一个疙瘩，刚要开口。
苏小阳的视线已经轻飘飘地越过他，落在他身后那个安静如鹌鹑的少女身上。
“我来这，还有个目的。”
苏小阳脸上的笑容愈发灿烂，他看着少女，声音温和得如同春风。
“小姐姐，我这有份工作，不知道你有没有兴趣？”
闻言。
少女的身体肉眼可见地绷紧了。
〔工作？〕
〔刚送来一笔巨款的神秘小萝莉，要给我一份工作？〕
〔是骗子，还是……比骗子更危险的东西？〕
常年流浪街头的经历，早已在她骨子里刻下最原始的警惕。
这个世界上，没有无缘无故的好意。
她抿紧嘴唇，眼神里的防备几乎要溢出来。
她不开口，卢宝柚却不能不开口。
“她只是个普通人。”
他的声音里带着警告。
“你想让她做什么？”
面对这近乎敌意的质问，苏小阳全不在意。
那张可爱到犯规的脸上，笑容依旧。
“我当然知道。”
他的目光清澈坦然，迎上卢宝柚审视的眼神，那份从容，让卢宝柚积攒的怒火扑了个空。
“再者说，”
苏小阳顿了顿，语气轻快地补充，
“我们守夜人，也是有文职岗位的嘛。”
文职岗位。
卢宝柚一愣，回头看了看身后那个紧张又瘦弱的少女，明显动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