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6号小队的四合院内,是人间团圆饭的融融暖意。
院外,则是另一番截然不同的喧嚣烟火。
新春花会。
苏小阳解散队伍前,曾往林七夜手里塞过一张花花绿绿的宣传单。
他当时不解其意。
现在,懂了。
巨大的牌坊下,无数红灯笼串联成滚烫的灯海,几乎要将凛冬的夜色都炙烤出几分暖意。
人潮摩肩接踵,空气里混杂着糖葫芦的酸甜,烤栗子的焦香,以及孩童们清脆又纯粹的笑语。
这是独属于节日的温度。
迦蓝跟在林七夜身侧。
她那双平日里清冷如琉璃的眸子,此刻正一眨不眨,安静地映着身前那道挺拔的背影。
林七夜的脚步忽然停了。
他站在一个打气球的摊位前。
五颜六色的气球钉满了斑驳的木板墙,廉价的霓虹灯勾勒出摊位轮廓,旁边挂着一排做工粗糙的毛绒玩偶。
林七夜的视线,却死死锁住了那几把磨损的塑料玩具枪。
一段尘封的记忆,从脑海深处翻涌上来。
沧南。
也是这样的摊位。
十五发子弹,他只狼狈地打中了三发。
雪耻的机会到了。
一股极其纯粹的好胜心,在他的胸腔里燃烧,连眼神都变了。
“老板,来二十块钱的!”
“好嘞!”
摊主是个精瘦的中年人,叼着烟,麻利地递来一把枪和一小盒塑料子弹。
迦蓝安静地站在林七夜身后,看他熟练地上膛,侧身,举枪,瞄准。
她的眼底,一抹极淡的光华悄然流转。
一份怎么也藏不住的喜悦,爬上眉梢。
〔七夜这是……要给我赢玩偶?〕
“七夜,加油。”
她的声音很轻,带着一丝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甜糯。
这声加油,让林七夜精神前所未有地集中。
他屏住呼吸,双眼微眯,试图三点一线。
整个世界仿佛只剩下准星,与十米开外那个巴掌大的红色气球。
稳了。
他心中默念。
食指扣下扳机。
砰!
塑料子弹脱膛而出。
然后,它划过一道物理学无法解释的诡异步伐,精准地……钉在了红色气球旁边的木板上。
林七夜脸上的自信,凝固了。
他不信邪。
砰!砰!砰!
他一口气将剩下的子弹全部射出。
清脆的撞击声密集响起,连成一片。
十秒后。
摊主用长杆从墙上够下来一个巴掌大的玩偶递给他。
一只绿色的、眼神呆滞的青蛙人偶。
林七夜捏着这只丑蛙,开始怀疑人生。
这个世界,一定有哪里不对劲。
迦蓝走上前,伸出手,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
“没事的。”
她看着他打中的那三个气球,很认真地安慰道:
“三个,已经很厉害了。”
林七夜不说话。
他从口袋里又摸出二十块钱,重重拍在桌上。
“再来!”
林七夜重新举起枪。
这一次,他的眼神彻底变了。
如果说刚才,他还抱着玩乐心态,想用纯粹的凡人技巧征服这把该死的塑料枪。
那么现在,他决定不当人了。
一分钟后。
林七夜将一只巨大的皮卡丘玩偶塞进迦蓝怀里,心满意足地转身离去。
迦蓝抱着几乎与她等高的玩偶,整个人都快被淹没在柔软的明黄色里。
她微微探出头,看着林七夜的背影,眼眸弯成了好看的月牙。
而在他们身后。
那个叼着烟的精瘦摊主,已经彻底化作了一尊雕塑。
手里的烟蒂烧到了尽头,烫了手指一下,他才猛地惊醒。
他看着空了一大片的木板墙,又低头看了看自己手里的秒表。
二十发子弹。
二十个气球。
无一脱靶。
用时……八秒。
这他妈是什么概念?
他摆了十年摊,见过最牛的神枪手,也不过是二十发中十五六个。
可刚才那个年轻人……
不对劲。
摊主的大脑飞速运转,一个荒诞的念头疯狂滋生。
“莫非……是传说中的兵王?”
也只有从枪林弹雨里杀出来的顶尖兵王,才有这种化腐朽为神奇的恐怖枪感!
摊主越想越觉得可能,再看向林七夜背影时,眼神已满是敬畏。
“老板,打气球怎么算?”
新的客人将摊主从震惊中唤醒。
他回过神,脸上重新堆起热情的笑容。
“一块钱一发,帅哥,来玩玩?”
…………
另一边。
上京市的擎天之柱,市中心最高建筑的顶端。
风声尖锐如刀,呼啸着刮过耳膜。
远方天际,时有烟花炸开,短暂照亮一角夜幕,却听不见半点声音,像一场盛大的默剧。
两道身影沉默伫立在天台边缘,任由猎猎寒风灌入领口。
邵平歌。
陈涵。
就在这时,一道轻微到几乎不存在的脚步声,在两人身后响起。
他们同时转身。
一个看起来不过十三四岁的“小萝莉”,正静静地站在那里。
陈涵紧绷的身体瞬间松弛,脸上满是错愕。
“小阳?你怎么会在这?”
苏小阳迈开步子,不紧不慢地走来,脸上挂着温和的笑意。
“陈大叔,好久不见。”
陈涵微微颔首。
“小阳,好久不见。”
简单寒暄后,苏小阳的目光落向沉默不语的邵平歌。
“邵大叔,饭快做好了,先回去吃饭吧。”
邵平歌紧锁的眉头松开一丝,无奈一笑。
他抬起手,指向西北方向的无尽黑暗,那里是大夏边境。
“小阳,你应该清楚边境的情况,左司令那边催的紧,今年……恐怕回不去了。”
苏小阳却浑不在意地摆了摆手,语气轻松得像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回得去。”
他清澈的眸子注视着邵平歌,平静地重复。
“放心。”
“这……”
“陈涵既然要接替你的位置,总要跟006小队打声招呼。”
苏小阳摆了摆手,那张稚嫩可爱的脸上,是与年龄完全不符的决断。
“回去吧。”
“边境的事我来解决,这个新年,总得过完。”
他顿了顿,目光仿佛穿透了夜色与距离,看到了那个热闹的四合院。
“真真还在等你。”
最后这句话,像一柄无形的重锤,轻轻敲在邵平歌心上。
他那张古井无波的脸上,终于出现了一丝松动,眼神深处闪过愧疚与温柔。
邵平歌看着苏小阳眼神变得无比凝重,声音艰涩地问。
“小阳,你打算怎么解决?”
大夏急缺高端战力,西北两座雄关无人坐镇,等同于将咽喉暴露在敌人面前。
这已是国之大患。
面对这沉甸甸的疑问,苏小阳没有解释。
他只是抬起头,看了一眼被城市灯火映成橘黄色的夜空。
“快一点的话,应该还赶得上晚饭。”
邵平歌与陈涵,同时大脑一片空白。
一瞬间,天台上的风都仿佛停了。
赶……赶得上晚饭?
邵平歌张了张嘴,还想说些什么,却发现一个字都吐不出来。
在他认知崩塌的瞬间,苏小阳的身影已经开始模糊,化作夜色的一部分,悄无声息地融了进去。
陈涵的嘴唇动了动,许久,才从那极致的震撼中找回自己的声音。
他艰难地开口,像是在问身边的邵平歌,又像是在问自己。
“小阳……现在的他,究竟有多强?”
邵平歌沉默着,没有回答。
他只是转过身,重新望向那片曾让他忧心忡忡的西北边境。
凛冽的风中,他紧锁了数月的眉头,第一次,彻底舒展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