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昭的手还搭在电线上，指尖微微发麻。她没动，呼吸轻得几乎察觉不到。刚才的任务停在89%，数据仍残存在缓存中，随时可以继续。
她将神经接口从太阳穴拔下，金属接口闪着微光，沾着一点血迹。她没有去擦。
右手探向腰间的探测器，贴在墙上扫过一圈。信号正常，未检测到监听。但她清楚，有些东西，仪器查不出来。
头顶的穹顶缓缓开启，星光倾泻而入。一个人从角落走出，步伐沉稳。他脸上的光学迷彩如水波般褪去，露出半张面孔。左耳后一道蓝线嵌在皮肤里，像是刻入血肉的代码。
林昭抬手，枪口直指他的喉咙。
对方没有闪避，只是望着她，嘴角轻轻扬起：“你听见她唱歌了。”
林昭不语，手指扣在扳机上，纹丝不动。
“0.7秒。”他说，“和数据库里的信号完全一致。那是她最后一次上传记忆时，留给我的片段。”
他抬起手，抛来一个黑色U盘。林昭用空着的手接住，目光未曾低垂。
“程序在里面。”他道，“运行它，能关闭所有导弹。但有个条件。”
林昭眼神未变。
“它会清除所有标记为‘Lx’的数据。”他说，“包括她在量子服务器中的意识。”
林昭的手指微微收紧。
她将U盘插入手套侧边的接口，“孤影”系统自动启动。屏幕上跳出三行字：高级病毒程序，目标为基因锁核心协议，绑定‘Lx’数据结构，无法分离。
警告弹出：高强度运算剩余两次。
她关掉屏幕，目光锁定眼前之人。
“你早就知道我会来。”
“我知道你会循着她的信号而来。”他说，“就像三年前一样。”
林昭的枪仍未放下。她想起训练室玻璃上那个“Lx”，想起妹妹进入隔离舱前回望的那一眼。那时她以为一切已经结束，如今才明白，一切才刚刚开始。
“为什么是你？”她问。
男人抬起左臂，机械外壳层层裂开，露出内部装置——一枚小型聚变炸弹，红灯闪烁。
“杀了我。”他说，“所有与我相同的克隆人会同步引爆。三千七百二十一人，每一个都携带着她的基因。”
林昭明白了他为何敢站在这里。
这不是威胁，是事实。
她收起枪，却未放入包中。左手将U盘塞进内袋，右手始终按在神经接口上。只要她愿意，一秒之内就能重新接入系统，切断外界联系。
“你说她是‘留下的记忆’。”她开口，“那你又是什么？”
男人沉默数秒。脸上的迷彩彻底消散，整张面容显露出来。
这张脸极像林璇。眉眼、鼻梁、唇形，几乎一模一样。唯有右眼角一道细微裂痕，像是拼合时错位的缝隙。
“我是她备份失败的残片。”他说，“意识上传时服务器崩溃，数据分裂。她把我送出，藏在黑市网络里，设定了唤醒条件。”
“什么条件？”
“当你找到真相时。”他说，“或者，当你必须做出选择时。”
林昭望着他，脑海中浮现出妹妹最后的画面——那个在数据空间里哼唱的蓝色身影，那句“完成最终覆盖”的声音。
原来她早已安排好一切。
“沈烬不知道你是谁。”她说。
“他知道一些。”男人答，“但他只当我是逃逸的实验体。他不知道，我才是她真正的保险。”
林昭太阳穴忽然一阵刺痛。“孤影”轻微震动，提示系统即将崩溃。
她不能再停留。
远处星空出现异动。二十艘战舰从跃迁点浮现，无标识，直扑天文台而来。雷达尚未报警，但她已感知到危险逼近。
“你选一个。”男人说，“救世界，还是留她？”
林昭未答。她转身走向控制台，快速操作面板。缓存中的数据包被重新封装，伪装成废弃气象日志，准备通过备用频道发送。
“你在拖延时间。”男人说。
“我在寻找出路。”她说。
屏幕亮起，三条逃生路线浮现。第一条已被封锁，第二条存在干扰，第三条通往地下管道，终点未知。
她选择了第三条。
身后传来脚步声。男人走近，停在两步之外。
“你不必信我。”他说，“但你要相信她的决定。”
林昭停下动作。
“她说过，如果你必须毁掉她才能活下去，那就去做。”他说，“因为她存在的意义，就是让你能继续前行。”
林昭的手悬在发送键上方。
她想起妹妹塞进她衣襟的芯片，想起手环里的暗号，想起那首只属于她们的摇篮曲。
这些都不是偶然。
每一步，都是计划。
她终于明白，妹妹从未离开。她只是换了一种方式，在等她做出这个选择。
林昭抬头，看向男人。
“如果我运行程序，你能活吗？”
“我不知道。”他说，“我的系统与她的意识相连。程序一旦启动，一切都会开始崩解。”
“包括你？”
“包括我。”
林昭望着这张熟悉又陌生的脸，胸口忽然涌上一阵钝痛。
她不是在面对敌人，也不是朋友。
她是在面对妹妹留下的最后一道题。
控制台突然震动。电力不稳，屏幕闪了一下。一道远程信号正试图接入主控系统，频率与妹妹手环的脉冲一致。
林昭的手按在神经接口上。
她没有插入。
她站着不动，背对星空，面对男人，右手始终悬在接口边缘。
电力仍在波动。
屏幕上的逃生路线开始闪烁。
她的手指，微微颤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