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昭睁开眼时，手指还死死扣在手腕上的纳米手环边缘，指节泛白，像是抓住最后一根浮木。身体仿佛被电流反复穿刺过，残留的麻痹感顺着脊椎蔓延，连呼吸都微微发颤。她记得最后的画面——把数据模块塞进陈默手里，舱门轰然开启，刺骨的冷风迎面扑来……然后，黑暗如潮水般将她吞没。
此刻，她躺在一张陌生的医疗床上，头顶是银灰色的金属天花板，没有标识，也没有编号，只有通风口持续发出轻微的“嘶嘶”声，像有人贴在耳边低语，又像某种无形的倒计时。
她咬牙撑起身子，左肋猛地一抽，疼得她瞬间屏住呼吸，额角渗出细密冷汗。但她没有停下，几乎是本能地伸手探向背后的背囊——还在。隔着布料，那枚数据模块的轮廓清晰可辨，稳稳贴在身侧，像一颗跳动的心脏。
记忆如碎片般拼凑回来：视频已推送，五千个节点同步引爆，星图上亮起无数反抗的光点。可那一行数据却如钉子般扎在脑海——【同步率89.3%】，差一点，就差那么一点点……
“唰——”
门滑开的声音划破寂静。
陈默走了进来，步伐沉稳，左脸那道旧疤在冷光下格外清晰，像一道无法愈合的裂痕。他一句话没说，只是递来一杯温水。林昭接过，掌心传来真实的温度，指尖微微颤抖，终于确认——她真的活下来了。
“我们脱离乱流区了。”他开口，声音低而稳，“现在在‘曙光号’上，属于独立星际联盟的一个分支舰船，代号‘晨星会’。”
林昭抿了一口，喉咙干涩得像被砂纸磨过：“是谁救的我们？”
“一个叫伊芙的人组织的接应。”他说，目光微顿，“她说她有‘凤凰计划’的原始资料。”
林昭放下杯子，指节因用力而微微发白：“我要见她。”
“你该先休息。”陈默看着她苍白的脸色，语气不容置疑。
“我不需要休息。”她站起身，膝盖晃了一下，却迅速稳住身形，“‘孤影’还能用，能量恢复不到四成，今天还没触发高强度运算限制。够我再扫一次数据。”
陈默盯着她，眼神复杂，最终没有阻拦。
不多时，伊芙出现在舰桥外的走廊尽头。她穿着灰白色的战术长袍，身形修长，面容隐在兜帽的阴影里，看不真切。她的声音平直，听不出情绪，仿佛经过精密处理，连年龄都被抹去。
“你们能活着回来，比预计快了十七小时。”她说，语气平淡得像在陈述天气。
林昭目光如刀，直刺过去：“资料呢？”
伊芙不答，只从袖中取出一枚小巧的量子芯片，轻轻递出。林昭一把接过，毫不犹豫地插入随身读取器。
屏幕亮起，标题浮现：《凤凰计划·第一阶段人员流向图》。
她闭上眼，低声启动“孤影”。
刹那间，半透明的操作界面在眼前展开，数据如雨丝般自视野顶端滑落。系统开始逐层破解加密，速度极快，但每突破一层，她的大脑就像被细针扎入，太阳穴突突直跳，痛感层层叠加。
就在第三级目录中，一个名字骤然闯入视线——苏璃。
反复出现。
权限等级标注着：“基因链重构监督官”。最后一次操作记录显示：【目标节点：中央星域浮空城主控塔】【时间戳：72小时前】【内容标识：a级基因协议激活指令】。
林昭呼吸一滞，心跳几乎停了一拍。
就在这时，后颈突然传来一阵滚烫，像被烙铁狠狠贴了一下！
那是三年前植入的追踪芯片被激活了！
她猛地睁眼，冷汗顺着额角滑落，指甲深深掐进掌心，才勉强压住喉咙里的闷哼。
“有人在扫频。”她压低声音，语速急促，“被动扫描，还没锁定坐标，但最多六小时就会暴露。”
陈默立刻上前一步：“能屏蔽吗？”
“芯片没法取出，只能伪装成静默状态。”她迅速调出“孤影”的节能模式，指尖在虚空中快速滑动，重建信号模型，“我可以让它假装休眠，但如果对方加大扫描强度，伪装就会失效。”
伊芙站在原地，声音依旧平静：“所以你们必须赶在被定位前行动。”
“只有一个办法。”林昭冷静得近乎冷酷，目光死死锁住数据投影中的浮空城模型，“去中央星域，找到主控数据库里的‘凤凰协议’副本，要么毁掉，要么改写。否则，所有传出去的信息都会被清除。”
“你知道那里多危险。”伊芙淡淡开口，“浮空城有三十七道防御环带，主控塔直接连接联邦量子中枢，任何非法接入都会触发全域警报。”
“我知道。”林昭的手指缓缓划过投影，指尖停在主控塔顶部，“但我有一条他们不知道的路——苏璃留下的操作痕迹。她激活了协议，说明内部存在权限接口。只要我能靠近主控节点，就能用‘孤影’反向入侵。”
几秒沉默，空气仿佛凝固。
伊芙终于点头：“我可以给你们一艘伪装货舰，注册信息来自一家废弃运输公司，航线也混进了补给队序列。还有两套身份芯片，伪造的适格者档案，有效期七十二小时。”
她说着，从袖中取出两个微型存储片，轻轻放在读取器旁：“只有一次机会。”
林昭伸手拿起芯片，金属的冰凉透过指尖渗入血脉。正要收起时，忽然一顿。
一丝极淡的香气飘了过来——不是消毒水，也不是金属的冷腥味，而是一种清幽的植物气息，若有若无，仿佛从通风口的缝隙间悄然掠过。
她猛地抬头。
伊芙已经转身欲走，长袍拂过地面，脚步无声。
可那味道……和三年前妹妹实验室门口的一模一样——蓝星花，只生长在实验基地东区温室的稀有品种。
“等等。”林昭开口，声音不大，却带着不容忽视的锋利。
伊芙停下，未回头。
“你认识林璇。”这不是问句。
伊芙侧过脸，兜帽下的面容依旧模糊，但声音似乎轻了几分：“我只认识计划里的编号。”
“可你知道她喜欢什么味道。”林昭步步逼近，声音微颤。
短暂的沉默，像一根绷到极限的弦。
然后，伊芙轻声道：“有些记忆，不该靠嗅觉唤醒。”
她走了，留下那一缕香气，在空气中缓缓消散。
林昭站在原地，手紧紧攥着芯片，指节泛白。陈默走近，低声问：“信她吗？”
“不知道。”她低头看着手中的东西，声音很轻，却异常坚定，“但她给的路是对的。我们必须走。”
“你现在的状态撑得住吗？”
她闭眼，感受“孤影”在脑内运行的状态。能量条缓慢爬升，但每一次波动都带来尖锐的刺痛。她清楚，再来一次高强度运算，可能会晕厥，甚至神经系统永久损伤。
可她也知道，没有退路。
“等我完成三次高强度运算之前，别让我单独行动。”她说，声音冷静得近乎残酷，“如果我倒下了，立刻切断系统连接。”
陈默点头，目光沉重。
她走向控制台，插入身份芯片，调出货舰航线图。中央星域位于星图右上方，浮空城悬浮在电离云层之上，周围密布轨道哨站，宛如巨兽的獠牙。伪装货舰将在五小时后启程，沿着补给通道潜入联邦管制区。
她放大主控塔结构图，标记出可能的接入点。“孤影”开始预载破解程序，准备应对高密度防火墙的层层封锁。
后颈的灼热仍未完全消退。
她知道，那个信号仍在搜寻，像一只无形的手，在浩瀚的数据洪流中摸索他们的位置。
她把手放在控制台上，指尖触到冰冷的金属。屏幕上，航线稳定运行，倒计时开始跳动：
5小时34分12秒
货舰停靠在b7对接港，舱门密封完好。
林昭戴上手套，指尖轻轻抚过内侧一道旧刻痕——那是她亲手刻下的记号，三年前执行第一次潜入任务时留下的。她最后回头看了一眼“曙光号”的舰桥，灯火幽微，像一座沉默的灯塔。
然后，她转身踏上登舰梯，脚步坚定，没有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