淅淅沥沥。
浓重的黑暗里只有水声在回荡。
通道两侧如雕像般面无表情的队列。
尽头处，端坐在巨大座椅上的男人静静啜了口茶。
咚。
茶杯刚触到地面，整个空间就轰然震荡。
转瞬碎裂的茶盏。
男人悄然释放威压的同时开口道：
「陕西分部全灭了?」
有人回应了男人的询问：
「正是。」
「负责人是谁。」
「是夜血敌。」
「嗯….」
男人缓缓阖上双眼。
夜血敌啊。
按记忆他分明是已达完美境界的绝顶武者。
虽未至化境且长期停滞同一水准，但熟练度想必极高。
与之相反，因愚钝性情和态度等问题，原属本宫却被左迁的人物。
本应斩首都不为过，但因对宫主的忠诚心及自身武力受认可，即便左迁仍占据分部长之位。
绝非轻易能对付的水准。
「梅花仙出手了吗」
「看起来并非如此」
「也是，后屋那老家伙哪可能那么麻利」
若是当年的梅花仙还另当别论，如今不过是掉了牙的老虎。
「华山那边的原液虽不算太重要....但失信终归难办」
反正其他替代品也多，本非紧要之物。
所以才交给夜血敌这种莽夫。
原想着事务似有进展便无妨，连关乎信誉的物件也一并送去。
失算了。
早知该派本宫武者前往。
‘平白惹人戒备’
虽考虑过另派人员，但从众人皆败来看，最终能指望的仍是那件信物。
「痕迹呢」
「…正要查验分部时，华山派已蜂拥而至未能细看。但据观察战斗痕迹并不明显…」
意味着少数人马，或仅凭一人便清理了分部。且是瞬息之间。
记录显示夜血敌死于分部外，即便如此分部内也该有数十人驻守。
‘可那些人竟被瞬灭’
即便部署的人员水平不高，若这是一夜之间发生的事，情况就不同了。
更何况连战斗痕迹都没有。
‘莫非是暗王现身了？’
号称能杀死任何目标的不眠杀手团首领。
除非是与之匹敌的其他暗术高手，否则不可能实现那种规模的屠杀。
「杀死夜血敌的人是谁来着？」
「目前华山派似乎刻意隐瞒，确认有所延迟，但已查明是后起之秀所为。」
「后起之秀?」
堂堂绝顶高手竟死于区区后起之秀之手?
这是今日听闻最匪夷所思的消息。
若是华山派…莫非是剑龙？
那个从南宫血脉手中夺走剑龙称号的华山天才。
听说那小子最多不过弱冠之年。
若真如此，岂不是已臻此等境界？
‘这成长速度未免太快了。’
虽未到需要重视的程度，但若属实倒值得稍加留意。
「尽快查明真相。」
「遵命。」
「至于神医…」
若确定神医真在华山派手中，强行夺取会引发诸多问题。
即便如此也必须取得神医。
宫主亲自出手最为稳妥，但眼下无法抽身。
「派罗刹去。下令尽可能低调擒获。」
「明白。即刻命其出发。」
受命者悄声退下，宫主在黑暗中睁开闭合的双眼。
淡紫色瞳孔俯视着人群。
那阴鸷目光令低头者们浑身战栗。
‘最后一块拼图也快凑齐了。’
离想去的地方只剩几步之遥了。
一切都是为了自己的天空。
在逐渐浓重的阴云中，男子再次闭上了眼睛。
******************
又过了一天，终于能够活动身体了。
虽然还残留着轻微疼痛，但比起刚恢复意识时的剧痛，简直就像挠痒痒。
体内流转的魔气也所剩无几，据说身体也快痊愈了。
神医转达我可以返回住所后不久。
梅花仙来访了。
「真是抱歉啊…。」
梅花仙脸上交织着复杂情绪。
堂堂一派掌门如此消沉实属罕见。
「没关系。」
能说的只有这句话。
毕竟即便牵涉华山派，我的行动也并非为他们。
「…听神医说身体状况好转许多，可是真的？」
「托您的福确实如此。」
「那可供你选择的路就宽泛多了…。」
是上次提到的灵丹吗?
若是那种东西我打算直接收下。
毕竟身体还很虚弱。
「听闻伤势不重。万幸啊，别人家的宝贝孩子若在这片土地丧命就太悲哀了。」
说来奇怪，虽然说着万幸，话中情绪却像是另有所指。
感觉不是追问的时机，便暂时保持沉默。
改天得向英风打听下。
「外人在他派地盘受伤，身为掌门却鲜少露面，实在过意不去…。」
「…您言重了。」
既未受伤，又得补偿，更何况是在中原第一医院接受的治疗。
倒也不是什么大问题。
况且还有别的事要拜托呢。
这部分打算之后登门拜访时再说。
‘…不过因为昏迷耽误日程倒是有点麻烦。’
耽搁实在太久了。
本想在仇灵华的百花战结束后就动身，可她表明了不愿回世家的意思。
本来昨天就该出发的。
硬生生又多拖了四天。
说起来现在不正是百花战的时候吗?
记得时间应该差不多啊。
「掌门，现在可是百花战期间?」
听我这么问，梅花仙的眉毛轻轻颤了颤。
「原本…确实是这个时候，但出了些事耽搁几日，很快就要开始了。」
我强压住内心对梅花仙这番话的震惊。
华山派为数不多的重要庆典居然延期了?
‘看来是相当严重的事态。’
突然想起曾听说有弟子失踪的事。
莫非与此有关?
或许另有隐情，但眼下我只知道这些。
「休息时被老身打扰实在抱歉，下次再来拜访，你好生歇着吧。」
「您言重了。既已痊愈，下次该由晚辈登门请安才是。」
听我这么说，梅花仙露出些许笑意。
即便如此也掩不住疲惫神色。
「若身子好些了，不妨出去走走，外头似乎有人在等你呢。」
「等我吗?」
说罢离去的梅花仙前脚刚走，我后脚就跟着起身。
会是谁在等?
南宫霏儿还是魏雪儿…。
那两人本来就经常来串门，可能因为我说过让他们少来点所以这次未必是他们。
难不成是英风?
‘被男人找上门有点别扭，那难道是老…’
下意识要脱口而出的心声戛然而止。
毕竟神老头现在不在这儿。
这么一想总觉得心里硌得慌。
‘…到底跑哪儿去了’
虽然总把他当恶鬼对待，真消失后反而怅然若失。
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微妙心情。
明明只是个跟着华山灵气一起附赠的聒噪老头。
‘这也是魔气的影响吗’
体内突然开始涌动的魔气平复下来，难道与此有关导致神老头消失了？
‘擅自跑来又突然消失’
…这也能算驱灵成功吗。
或者说不定只是睡着了。
如果可能的话，我希望是后者。
苏醒四天后首次走出建筑。
是不是清晨都无所谓，问题是这儿又是哪儿?
虽然肯定在华山派内，却是栋没见过的建筑。
药房吗?
「啊。」
「嗯?」
正张望时某处传来声响。
移开视线发现树后有什么东西。
难道那算藏身吗?
「你在那儿干嘛?」
“...”
在树后散发着可疑存在感的是仇灵华。
她摆出副「没想到会被发现」的尴尬表情，随即被人从背后推了出来。
「呜…!」
手臂缠着绷带的南宫霏儿。
仇灵华仍踌躇着像是有话要说。
「怎么了?」
「…什么。」
我一问她就移开了视线。
南宫霏儿走近那样的仇灵华，轻抚她的后背。
在南宫霏儿的抚摸下，仇灵华干咳了几声后开口。
「…那、那个，没事吧?」
「什么?」
「…我是问你身体有没有事!」
突然的大嗓门让我吓了一跳。
干嘛突然吼这么大声啊。
「…没事。」
真要论外伤的话，受伤更多的是南宫霏儿而不是我。
「…这样啊。」
这么说着的仇灵华似乎难以忍受般想逃跑，却被南宫霏儿抓住了。
「姐、姐姐。」
「不行。」
虽然她用惹人怜爱的声音喊着，但南宫霏儿的态度很坚决。
我只是静静看着。
因为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不久仇灵华似乎放弃了抵抗，重新站到面前。
她那抖得像筛糠的肩膀令人印象深刻。
「谢…。」
声音小得像蚊子叫。
小到我都想用读唇术来辨认的程度。
「…谢、谢谢你!」
像是等待这一刻已久，仇灵华突然吼了出来。
原来她还能发出这么大的声音啊。
可能因为太羞耻，仇灵华说完就狂奔着消失了。
这次南宫霏儿也没特意去抓她。
「…你抓她就为了听这个?」
我一问，南宫霏儿轻轻点头。尴尬感让我挠了挠脖子。
虽然很感谢…
但实在没必要这样。
在听那个之前，我有话得先对仇灵华说。
不过仇灵华的话应该是真心的。
我知道南宫霏儿是怀着怎样的心情做的。
「谢谢。」
所以才能平淡地说出口。
这大概是我转生以来第一次对南宫霏儿说这种话。
听到我的话，南宫霏儿因这意料之外的发言彻底僵住了。
至于这么惊讶吗?
「你又是怎么了….」
正想搭话问她状态怎么这么奇怪，南宫霏儿突然朝山上跑去。
看起来相当匆忙。
「去哪…. 饭前要回来!」
虽然迟了一步才喊出口，但她真的听见了吗?
胳膊还缠着绷带，应该不是去修炼的。
而且怎么说呢，奔跑中的南宫霏儿耳朵都红透了。
******************
时隔多日回到宿舍，惊人的是剑尊竟然在。
看到这一幕，我自己都不由自主被吓了一跳。
正在打扫的剑尊见到我，低头行礼。
「这段时间未能履职实在抱歉，少爷。」
「…没、没关系。听说家主大人已经准假了，事务都处理好了吗？」
「是的…. 多亏家主大人体恤，都妥善处理完了。听闻少爷也受了伤，身体可还安好?」
「幸好伤势不重。」
剑尊听到回答后露出庆幸般的淡淡微笑。
我传达完慰问的话便移步离开。
怎么看都觉得剑尊是个难以相处的存在。
明明和剑尊同级的梅花仙相处起来就莫名轻松许多。
不过既然剑尊回来了，应该就能开始准备回世家了吧。
‘魏雪儿去哪儿了?’
通常她察觉后都会立刻欢快地跑来迎接，这次却迟迟不见人影。
‘该不会是被红华抓走了吧?’
若是那种情况，就算想现身也身不由己，或许真是如此。
想着她应该没事，便决定先回房。
从回归世家那刻起，就该好好规划后续行动了。
******************
剑尊静静凝视着仇阳天走进房间的背影。
‘总觉得有种微妙的变化呢。’
抵达陕西后时隔数日再见的仇阳天，身上发生了某种蜕变。
只是这次变化的方向，连他也无法断定是吉是凶。
本不该共存的数股气息如锁链般纠缠凝结在单薄躯体里。
这等违背常理的维系方式，纵使天下剑尊亦难以参透。
昨夜从梅花仙处听闻仇阳天诛杀黑夜宫邪派的消息。
更得知对方修为绝非泛泛之辈。
在剑尊看来，以仇阳天当下实力本不该能战胜此等高手。
莫非这次又是自己看走了眼？
即便身为虎侠之子，这般成长速度也太过惊人。
‘真是格格不入啊。’
虽早知仇家本就是藏龙卧虎之地，但即便如此...
「爷爷。」
魏雪儿突如其来的呼唤让剑尊转身回望。
剑尊背后站着神情恍惚的魏雪儿。
虽是久别重逢的孙女，但从他归来时就始终心事重重。
即便如此，这依然是自家漂亮可爱的孙女。
剑尊嘴角浮现欣慰的笑容。
「好好，有什么事吗？」
「爷爷...」
「怎么了?」
面对剑尊的询问，魏雪儿踌躇片刻后终于开口。
「……我想学武功。」
啪嗒!
魏雪儿话音刚落，剑尊手中的扫帚便无力地掉落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