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肆虐了三日的风雪终于停歇,窗外积雪消融了些许,露出底下青石板路的边角。
阳光透过云层,勉强带来几分暖意。
无名、墨池雨和景之早已坐在客栈一楼的方桌前用着简单的早膳。
楼梯口传来缓慢而略显滞涩的脚步声,只见公仪尘一手扶着后腰,眉头微蹙,一步一步地挪了下来,嘴里还低声嘟囔着:
“无语,真不想活了……身边都是些什么神,交友不善……这无名也是,莽夫一个,按摩用那么大力干嘛,我看就是故意的。
我这把老腰迟早要散架……”
景之立刻放下碗筷,站起身恭敬道:
“给父亲请安。”
公仪尘走到桌边,没好气地摆摆手,一手还插着腰:“免了免了,吃饭,吃饭。”
他刚想坐下,无名极其自然地伸手过来,似乎想扶他一把。
公仪尘像是被烫到一般,身体猛地一震,瞬间弹开,几乎是连退了三丈远,后背差点撞上楼梯扶手。
他尴尬地抓住那截木头扶手,手指用力得几乎要抠进去,眼神飘忽就是不看无名:
“我…我不饿,你们吃,我去外面透透气,等你们。” 那架势,仿佛无名很恐怖。
墨池雨看着他这反常的举动,疑惑地问道:“公仪尘你怎么了?一副被……咳,有事别搁心里,要说出来。
说不定我哥……
或者我们总能帮你解决。”
他差点说漏嘴,赶紧瞥了无名一眼。
昨晚隔壁传来的异响,景之几次想去隔壁看望公仪尘,哥哥也是,不知道在干些什么,动静那么大。
昨晚池雨费了老大劲才将景之迷晕,真是无语。
景之也担忧地走上前想搀扶他:“父亲,您是哪里不舒服,是不是旧伤又痛了?
要不要孩儿现在就去寻个城里的药师来瞧瞧?”
公仪尘看着景之纯粹关切的眼神,心里那点迁怒的邪火也发不出来,只得放缓语气,却依旧带着点不自在:“别……别老是父亲父亲的喊我,听着怪沉的。
况且我自己就懂医术,轮不到人界的药师来给我看病。”
他揉了揉额角,“我就是……就是有点不自在,让我自己缓两天就好了,别多想。”
这时,一直沉默的无名正望着他,嘴角几不可查地微微上扬了一下,似乎觉得他这炸毛又强装镇定的模样很有趣,但立刻又恢复了那副冷硬的表情,淡淡道:“阿尘,别闹了。过来,我们该出发了。”
公仪尘闻言,更是往楼梯阴影里缩了缩,脸上明确写着“拒绝”二字。
经过一番不算努力的赶路,主要是公仪尘磨磨蹭蹭,一行人终于抵达了临江城。
一入城,喧嚣热闹的气息便扑面而来,与连日的风雪寂静形成了鲜明对比。
坐落在临江河边的临江城,街景鲜活无比,青石板路被来往行人的脚步磨得光滑,积雪被扫到两侧,融化的雪水沿着沟渠汩汩流淌。
沿街叫卖的小贩嗓门洪亮,热腾腾的包子屉笼揭开,白蒙蒙的蒸汽混着香气瞬间弥漫开来。
旁边卖糖人的老伯手法娴熟,金黄的糖稀在他手里几下就变成栩栩如生的飞鸟走兽,引得孩童们围着欢呼。
更远处,临江河波光粼粼,几艘乌篷船慢悠悠地荡过,船夫哼着不知名的小调,与岸边酒楼里传出的丝竹声隐隐相和。
百姓们脸上多是平和与忙碌,孩童追逐打闹,商贩热情招揽,一派人间烟火,无忧无虑的景象。
景之更是好奇地四处张望,少年的感官敏锐,他能闻到刚出炉的烧饼焦香、混合着女子路过时淡淡的胭脂水粉味。
能听到远处杂耍艺人的锣鼓声、近处布庄伙计与客人的讨价还价声。
能看到阳光下水面的粼粼波光和对岸黛瓦白墙的错落有致。
一切都让他觉得新鲜又有趣。
然而,就在他们穿过最繁华、人流最拥堵的街道时,一个卖风车的小贩推车经过,几个嬉闹的孩童猛地从中间穿过,瞬间将队伍冲散。
等无名皱眉挥开人群望去时,原本跟在他身后几步、正盯着一个吹糖人摊子有点走神的公仪尘,已经不见了踪影。
人界城池,龙蛇混杂,无名也不好立刻动用神识大肆搜寻。
他停下脚步,对焦急四处张望的景之道:“景之,我们先去瑶光殿。”
景之担忧不已:“可是大伯,父亲他怎么办?他一个人……”
无名神色平静,似乎并不太意外:“无妨。你父亲……他现在法力已恢复些许,寻常修士伤不了他。
许是这街景热闹,引了他去散心。待他玩够了,自然会想起瑶光殿的事。” 他语气笃定,仿佛早已料到这“走散”会发生。
景之看了看人流如织的街道,又看了看神色如常的无名,虽仍有担忧,却也只好点头,跟着无名朝着那气势恢宏的瑶光殿方向走去。
而被“走散”的公仪尘,此刻正蹲在一个卖面具的摊子前。
拿起一个獠牙青面的鬼怪面具扣在脸上,透过眼孔悄悄望向无名和景之离去的背影,长长地、无声地舒了一口气。
总算暂时摆脱那个让他浑身不自在的“危险分子”了。
至于瑶光殿?嗯……稍后再去,也不迟嘛。先逛逛再说。
他本就不喜欢那种虚伪的场合,一个人倒是自在许多。
公仪尘混在人群中,下意识地压低了刚从一家店铺“顺”来的围帽帽檐,宽大的纱帘将他略显仓惶的神情和过于出色的容貌遮掩了大半。
他急需一个地方理清思绪,躲避那可能存在的、来自无名的视线,便闪身进了一家宾客盈门的茶楼。
茶楼里暖意融融,茶香与点心甜香混合,高台上说书先生洪亮而富有感染力的声音正传到高潮处,引得台下众人满堂喝彩。
公仪尘悄无声息地在最角落的空位坐下,点了一壶最普通的清茶,试图将自己融入这热闹的背景音里。
只听那说书先生醒木一拍,声音抑扬顿挫,继续道:“话说几百年前,瑶光殿那位冰清玉洁的圣女阿璃,下山除妖卫道,却在万妖谷,遇上了一只通体银白、身负重伤的九尾狐妖!”
“那狐妖啊化形受伤,虽是妖物,却眼神清澈,不似奸恶之徒。
圣女一时心软,竟手下留情,放了那狐妖一条生路。
可谁知,这一放,便放出了一段孽缘!”说书先生语调一转,带上了几分唏嘘,“那狐妖伤愈后,竟是缠上了圣女,感念恩情也好,一见倾心也罢,总之是频频出现在圣女左右,甚至后来……还胆大包天地带着不相干的人,闯入了瑶光殿看守的秘境!”
“圣女阿璃本是决意斩断这孽缘,快刀斩乱麻,动用殿中法宝,将那痴心妄想的狐妖镇压回了秘境深处。
诸位以为到此便结束了?”说书先生吊足了胃口,见众人屏息,才缓缓道,“谁曾想啊!那狐妖不知用了何种手段,竟能突破封印,再度寻到圣女。
更奇的是,他身怀仙宝——名曰‘天星引’!此宝玄妙,无论身在何方,都能指引他找到心念之人。
传闻天星引还可以穿越世间到达任何一个红尘里,此乃神器。”
“接下来的事,老夫都不忍细说……”说书先生声音沉痛,“那狐妖一番痴缠纠葛,竟是……竟是引得圣女道心失守,破了情戒,失身于妖!”
台下一片哗然。
说书先生继续道:“殿主陶淑震怒诧异,分明已镇压,怎还会如此?
究其根源,便是那‘天星引’作祟!
圣女清醒后,不堪流言蜚语与内心煎熬,竟……竟假意复合,从狐妖手中骗取了‘天星引’!”
此时,人群中有人忍不住高声问道:“那狐妖本事既如此大,圣女当初怎能轻易镇压?莫非有隐情?”
又有人急切追问:“后来呢?仙宝被骗,那狐妖又如何了?”
说书先生叹道:“问得好!那狐妖看似强大,实则天真痴情,对圣女毫不设防。
他被骗去至宝,心痛如绞,却仍对圣女言道:‘天星引非我所有,不能给你。
但你若真要仙宝,我自身凝成的转灵丹亦是至宝,我心甘情愿献给你。’”
“可悲可叹!圣女此时已利欲熏心,既得了转灵丹,仍不愿放过天星引。
狐妖情急之下,绝望之中,抱着那绝不能遗失的天星引,纵身跳回了秘境深渊。
自此,瑶光殿弟子百年间百次入秘境寻宝或诛妖,皆被那心碎绝望、修为大进的狐妖打了回来。
无奈之下,才有了如今广邀八大宗门共探秘境之事。”
这时,台下又一女子声音响起,却并非提问故事,而是带着惊疑指向角落:“哎?你们看那边那位戴围帽的仙君……
气度不凡,像不像传闻中月影宗的那位陌尘仙尊?”
此言一出,几乎大半个茶楼的目光都“唰”地一下投向公仪尘所在的角落。
方才故事带来的唏嘘瞬间被眼前可能出现的“大人物”所带来的好奇与激动取代。
不是吧,各位听书就好好听,转移话题干嘛,真扫兴。
“真的吗?” “陌尘仙尊也来临江城了?” “在哪儿呢?让我瞧瞧!”
嘈杂的议论声和探寻的目光瞬间将公仪尘包围。
他心中大惊,握着茶杯的手一抖,茶水险些洒出。
他万万没想到,听个书也能被认出来虽然是认错了人,这顾陌尘的名头在人界也如此响亮。
可惜三千年已过,大家只知他月神顾陌尘,却不知神木仙尊公仪尘。
眼看有人欲起身围过来,公仪尘再也坐不住。
他猛地站起身,围帽下的脸色发白,也顾不得是否会惊世骇俗,体内恢复不多的法力急速运转。
就在最先过来的几人快要靠近他时,他的身影在原地微微一晃,如同水中的倒影被石子打散,瞬间变得模糊不清,下一刻竟直接消失在众目睽睽之下。
“人呢?”
“怎么不见了?”
“果然是仙家手段。”
茶楼内顿时陷入一片更大的惊哗与混乱之中。
只剩下桌上一杯未喝完的清茶,和那个关于狐妖与圣女的悲情故事,依旧在空气中缓缓回荡,衬得这突如其来的消失愈发离奇。
公仪尘混在散修人群里,一边琢磨着刚才听来的故事,一边下意识揉着后腰。
许是被那狐妖圣女的纠葛吸引了注意力,身上的酸痛感倒是减轻了不少。
他顺手从路边的摊位上拈了一大把刚摘的青梅果子,酸涩的汁水在口中炸开,让他精神稍振,一路晃悠着来到了瑶光殿气势恢宏的山门前。
守门弟子身着统一的纯白道袍,神色肃穆,拦下他询问道:“来者何人,可有请帖?”
公仪尘眼珠一转,计上心来。
他微微低头,宽大围帽遮掩下,面部轮廓悄然变化,化作了顾陌尘那清冷出尘的女相模样,连带着声音也模仿得七八分像,隔着纱帘淡淡道:“月影宗,陌尘。”
那弟子见他一身月白衣袍,气质清冷,又以围帽遮面,确实是传闻中陌尘仙尊的做派,不敢怠慢,立刻恭敬引路:“仙尊请随我来。”
踏入瑶光殿,公仪尘好奇地打量着四周。只见殿宇依山而建,层台累榭,飞檐斗拱,雕梁画栋间透着一股千年大派的底蕴与庄严。
汉白玉铺就的广场宽阔无比,沿途古木参天,奇花异草点缀其间,灵气氤氲,远比外界浓郁。
不少修士或匆匆而行,或驻足交谈,皆气息不弱。
弟子引着他并非直接去往客舍,而是穿过几重殿宇,来到了一处极为开阔的演武场。
演武场居于瑶光殿露台之下,地面是罕见的寒魄石,泛着清冷幽光,即便烈日当空也无半分灼热。
东侧设着汉白玉观武台,台边挂着水色纱幔,随风轻扬。
西侧则立着十二杆玄铁旗,旗面绣着银色瑶光星图,旗幡猎猎间,有细碎星光从旗面飘落,落在场中便化作转瞬即逝的法力光点。
南侧依着浅山,山壁上凿有数十个玉洞,洞内悬着琉璃盏,盏中燃着万年不灭的“长明焰”,焰光呈柔和的月白色,既照亮壁上镌刻的上古剑诀,又为场中添了层朦胧光晕。
山脚下绕着一圈灵溪,溪水泛着细碎银光,溪底铺着七彩萤石,水流过场边汉白玉栏时,会溅起带着淡淡灵力的水珠,落在白玉地面上便凝成转瞬即逝的水纹印记。
北侧则立着一道半弧形的“陨铁护阵墙”,墙体泛着暗哑的青黑色光泽,墙面上嵌着三十六颗“定星石”,石上微光连成瑶光殿专属的星阵图案,阵力流转时能削弱演武时的法力冲击。
墙下栽着成片的“雪丝竹”,竹身雪白通透,竹叶边缘泛着银芒,风过时竹影婆娑,竹叶相击发出清脆声响,与场中兵器交击声相映,更显宗内清寂。
中间圆形比赛台四周还有数十个小的比赛擂台。
场中早已人声鼎沸。
公仪尘有些疑惑,问道:“听闻此次是为秘境寻宝而来,为何来了这比武场?”
引路弟子恭敬回复:“仙尊有所不知,秘境需三日后方能开启。
殿主为公平起见,特举办了八大宗门弟子切磋大赛。
只因秘境中危机重重,修为不足者进去亦是九死一生,每个宗门只设三个名额,由众弟子自行争取,以免争端。”
“哦?如何切磋?”公仪尘来了兴趣。
“回仙尊,规则稍作调整,力求公允。初选设一百名额,中心设十座擂台,一炷香内,能在任意擂台站稳不退者,即获初选资格,限一人占一擂,也可自由组合。
复选三十名额,则抽签对决,胜者晋级。最终决赛,宗门里胜出的前五名参加混战,最后能立于场中三人者者,便是每个宗门三个名额的得主。
此次参加的弟子有三百名左右。”弟子详细解释道。
公仪尘挑眉:“初选倒是聪明,避免了初期无谓的车轮战。
不过复选和决赛……
若是其他宗门暗中联手,针对某一宗门,恐怕也够喝一壶的。”
弟子只是笑笑:“殿主与各位宗主长老皆会观战,想必自有分寸。
仙尊,月影宗的位置在右手边观礼台,您请自便。”
公仪尘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只见偌大的观礼台依地势而建,分为八大区域。
分别对应着血煞门,他们身着暗红服饰,煞气隐隐。
玄丹宗着袍袖绣鼎炉,药香淡淡。
天剑阁则人人负剑,剑气凌厉。
幽冥宗气息阴冷,宛若幽影。
沉月阁多为女子,蓝白纱衣罗裙。
元道宗道法自然,气息淳厚。顾陌尘的记忆中之前不是叫天道宗吗?
怎么还改名字。
神梦阁服饰紫白罗纱裙梦幻,飘逸似真似幻。衣服上流转着紫光,像是在裙子上刻了符箓。
逍遥宗男弟子个个洒脱不羁,不拘一格,以及……看起来稍显冷清的月影宗区域仅有三名弟子正襟危坐,面带焦灼。
他才不会老老实实去月影宗那边坐着引人注目。
对引路弟子道了声谢,便一转身,溜达到了观礼台后方人稍少的角落,找了个不起眼的位置倚着柱子,优哉游哉地继续啃他的青梅,打算看热闹。
就在这时,入口处一阵细微的骚动。
只见无名带着墨池雨和景之,缓步走了进来。
无名今日依旧是一身玄衣,却更显身姿挺拔,容颜俊美得近乎锐利,眉宇间凝着化不开的冷冽,一双深邃眼眸扫过场中,不带丝毫情绪,仿佛万物皆不入其眼。
那种糅合了极致冷酷与魔性魅力的气质,瞬间吸引了大片目光。
他径直走向月影宗所在的区域,坦然坐下,墨池雨和景之分立两侧。
他们这一落座,犹如冷水滴入热油锅,周围的议论声“嗡”地一下就炸开了。
“快看,月影宗那边,那人是谁?容貌竟如此……慑人。”一个沉月阁的女弟子掩唇低呼,脸颊微红。
“月影宗不是素来低调,人丁稀少吗?何时收了这般气度的弟子?
看着就不简单。”旁边一个长相平庸的男弟子回复道。
“何止不简单,你看他身边那两位,气质也非凡俗之辈啊!”玄丹宗男弟子也加入其中。
“奇怪,陌尘仙尊不是已经到了吗?刚才我还听闻弟子引他进来了,怎么不见人影,反倒是他坐镇?他到底是谁?”元道宗内门弟子,少年感十足的说道。
“啧啧,就算宗主暂时未现身,有这几位在,月影宗此番恐怕也无人敢小觑了。”一女弟子也附和道。
“姐姐,待会儿比赛结束,我去找那位黑衣仙君搭句话如何?”一个胆子稍大的逍遥宗女弟子跃跃欲试。
边上的师姐赶紧拉住她:“最好别去,没看见他那生人勿近的气场吗?
眼神冷得能冻死人,这等人物,岂是你我能随意招惹的,小心自讨没趣。”
“怕什么?”先前那女子不服,“众目睽睽之下,他还能当众给我难堪不成?说不定外冷内热呢……”
各种猜测、惊叹、好奇的低语交织在一起,让原本就热闹的演武场更添了几分躁动。而无名,始终端坐如山,对周遭的一切议论恍若未闻,目光淡漠地投向空荡荡的擂台,仿佛在等待着什么。
躲在角落里的公仪尘看着这一幕,下意识地又压低了帽檐,心里嘀咕:这家伙,走到哪儿都是焦点,连阿笙的风头都盖过了。
真是……麻烦。
瑶光殿演武场内,气氛逐渐升温。
初选开始,十座擂台瞬间被各派身手矫健的弟子占据,灵光闪耀,劲风四起,呼喝声与法术碰撞声不绝于耳。
血煞门弟子血狂,挥舞着一对血色双刃,招式狠辣,狂笑道:“废物就别上来丢人现眼了。”
他一脚将一个试图挑战的小宗门弟子踹下擂台,引得血煞门区域一阵嚣张的哄笑。
玄丹宗弟子丹辰子则不擅强攻,依靠巧妙的身法和层出不穷的丹药辅助,或释放迷雾,或掷出爆炸丹丸,稳守一隅。
天剑阁弟子剑无痕,人如其名,剑法快得只余道道残影,冷着脸,往往三招之内便将对手逼退,引来阵阵惊叹。
幽冥宗弟子幽暝,身法如鬼魅,攻击刁钻阴冷,令人防不胜防。
沉月阁多为女修,月华般的法力流转不息,联手合击之术颇为精妙。
元道宗弟子道玄,法诀沉稳,引动地脉之气,防御惊人。
神梦阁弟子幻瞳,眼神迷离,往往一个眼神便能让人陷入短暂幻境,胜得诡异。
逍遥宗弟子浪千沉,打法随性洒脱,看似毫无章法,却总能出其不意。
月影宗这边,凌洲率先起身。
他面容冷峻,背负长矛,一跃而上其中一座擂台。
“月影宗也敢来争?”占据此擂的是一名天剑阁弟子,见状不屑冷哼,“听说你们宗门就三人还敢来送死,还不回去守着山门?哈哈……”
凌洲眼神一寒,“我家师尊一人守得人界十年太平,岂是你能随意辱骂的,狂妄自大,看矛。”
铿啷一声,长矛刺去,带起一道凄冷的弧光。
他身随矛走,速度快得惊人,竟是完全不顾防御,一式“影逐月”直劈对方面门。
那天剑阁弟子没料到他一上来就是如此搏命的打法,慌忙举剑格挡。
“铛”的一声巨响,剑气与矛罡猛烈碰撞,天剑阁弟子被震得连连后退,虎口发麻。
凌洲得势不饶人,刀势连绵不绝,如影随形,第三刀已然架在了对方脖颈之上,冷声道:“滚下去。”
全场微微一静。
凌洲的胜利干净利落,带着一股沙场般的铁血煞气,与寻常宗门切磋的风格截然不同,瞬间镇住了一些还想挑战的人。
他收矛而立,闭目养神,无人再敢小觑这座擂台。
接下来轮到了君笙。
他气质温和,甚至显得有些文弱,飞身落在一座空擂上,立刻引来了不怀好意的目光。
果然,一名天剑阁弟子跃上擂台,抱拳假意道:“天剑阁李锋,请君笙师弟指教。”话音未落,剑已出鞘,凌厉剑气直刺君笙要害,显然是打算速战速决。
君笙神色凝重,身法展开,如柳絮般飘忽闪避,同时指尖掐诀,凝聚出数面薄薄的“水镜盾”抵挡剑气,盾牌不断破碎又重组,显得颇为吃力。
“月影宗就只会躲吗?”李锋讥讽道,剑势更急,“看来陌尘仙尊只教了你们怎么逃命,长的如此年轻,还是早早下去,免得伤了你还要同你家师尊道歉。”
台下天剑阁和元道宗区域传来阵阵嗤笑。
君笙抿紧嘴唇,依旧稳守。
好不容易撑过李锋一轮急攻,趁其回气的瞬间,他法诀一变,低喝:“缠绕术。”地面突然窜出数根青翠藤蔓,缠向李锋双脚。
李锋一惊,挥剑斩断藤蔓,却已是慢了半拍。
君笙抓住机会,一掌拍出,柔和却坚韧的法力涌出——“推波掌”。
李锋被掌力推得踉跄后退,险些掉下擂台,虽勉强站稳,却已颜面尽失,脸色铁青地跳下台去。
不等君笙喘息,一名元道宗弟子道尘飞身上台,朗声道:“元道宗李影,领教月影宗高招。君笙师弟连战辛苦,可要休息?”
话语看似客气,实则堵死了君笙休息的可能。
君笙深吸一口气:“请。”
李影不再多言,手捏土印:“厚土印·镇!”一股沉重的压力瞬间笼罩擂台,君笙的身法顿时滞涩起来。
李影紧接着一拳轰出,拳风刚猛,带着破空之声——“崩山拳”。
君笙避无可避,只得双掌交错,水光流转——“流水屏障”。轰!屏障剧烈震荡,君笙被震得气血翻涌,连退数步,嘴角溢出一丝鲜血。
凌玉看到这番情景心里焦急道:仙尊教的术法为何不用?幻月剑也不出,就这么喜欢用别的宗门的招式对付他们,神君还真是会学以致用。
陶淑殿主说道:“这月影宗弟子,怎么用的都是八大宗门弟子施展的法术。”
周雪菲说道:“他这是在嘲讽你瑶光殿,你家圣女可有恢复,定然要好好挫挫他的锐气,年轻气盛太无法无天。”
“就这点本事也敢守擂?”李影冷笑,攻势更猛,“月影宗看来是真没人了。”
台下议论纷纷。 “这月影宗的弟子好像不太行啊……”
“连续被挑战,消耗太大了。”
“看来这个名额要归元道宗了。”
角落里的公仪尘看得眉头微皱,忘了啃手里的果子。
擂台上,君笙看似节节败退,只有招架之功,毫无还手之力,脚步已退至擂台边缘。李影志在必得,最后一击凝聚全身法力,大喝一声:“结束吧!覆地掌。”巨大的土黄色掌印当头压向君笙。
所有人都以为结束了。
就在此时,异变陡生。
君笙眼中闪过一丝决绝,原本看似涣散的法力瞬间收缩,凝于指尖,他竟不闪不避,以指为剑,点向那巨大的掌印中心。
指尖一点极致的蓝光闪耀——“凝水成冰破元指”。
嗤啦……
极寒指力瞬间洞穿了厚重的土系掌印,去势不减,精准地点在李影的掌心劳宫穴上。
李影只觉一股尖锐冰寒的力道透体而入,整条手臂的灵力运行骤然一滞,覆地掌威力大减。
元道宗弟子惊讶:“这宗门术法怎么从他手中施展出来和我们不一样。”
而君笙硬抗了残余的掌风,闷哼一声,脸色煞白,却借着这股推力,身形诡异地一旋,如同风中飘叶,险之又险地擦着擂台边缘稳住,反而是一口气泄掉的李影,收力不及,向前踉跄了一步。
就是这一步。
君笙强提最后力气,轻轻一掌按在李影后心。 他再也无法稳住身形,直接跌下了擂台。
全场寂静了一瞬,随即爆发出热烈的议论和惊呼! “赢了?月影宗那个弟子赢了!”
“好险,就差一点。”
“最后那一指好奇特,竟然能破开元道宗的防御。”
“真是人不可貌相!看起来文弱温润,没想到还能学以致用。
话说他怎么能这么快学会别的宗门的术法。”玄丹宗弟子议论着。
君笙站在台上,剧烈喘息,抬手擦去嘴角血迹,对着台下愣住的道尘拱了拱手:“承让。”
李影脸色一阵青一阵白,最终悻悻回礼。
月影宗区域,景之激动地差点跳起来,墨池雨也松了口气。
无名依旧面无表情,目光却微微偏转,精准地锁定了躲在角落柱子后、正拿着半颗青梅、看得有点呆住的公仪尘。
公仪尘正为君笙的险胜暗自点头,忽然感觉到一道冷飕飕的视线,一抬头,正好对上无名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
他浑身一僵,手里的青梅差点掉地上。
无名什么都没说,只是用眼神淡淡地瞥了一下月影宗宗主那个空着的主位。
公仪尘:“……”
他内心极度不情愿,但在无名无声的压迫下,还是磨磨蹭蹭地从角落里挪了出来,在一众好奇、探究、惊讶的目光注视下,硬着头皮,慢吞吞地走到了月影宗位置,在那最显眼的主位上坐了下来。
他这一坐,刚平息下去的议论声再次轰然响起,比之前更加热烈。
“是他?刚才戴围帽的那个。”
“他居然就是陌尘仙尊?这么年轻?”
“刚才居然躲在角落里看热闹……”
“月影宗这位宗主,还真是……
特立独行,与众不同。”
公仪尘如坐针毡,感觉比打了一场擂台还累,只能板起脸,努力做出清冷高深的样子,心里已经把无名骂了无数遍。
而无名,在他身边安然端坐,仿佛一切与自己无关。
封印已解,为什么自己还是这么怕见到他,从前他待在一起也几万年了也没这么慌乱过,定然是昨晚他的异常举动,让公仪尘浑身不自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