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上八点，实验室的里间被临时隔成操作间，白色帷幔拉得严严实实，手术灯的冷光打在金属操作台上，小陈正蹲在地上调试设备，电线绕了一地。林深刚穿好无菌服，就听见外面传来脚步声 —— 是陈叔，手里拎着个布袋子，里面装着件叠得整整齐齐的格子衬衫。
“林博士，这…… 这就开始啦？” 陈叔站在操作间门口，手攥着布袋子，指节都发白了，“我早上给闺女发了微信，说我今天做个小治疗，让她别担心。”
“先做术前检查，没问题再植探针，” 林深帮他拉过椅子，“老张，把脑电仪推过来，先测下陈叔的脑电波稳定性。”
老张推着仪器过来，电极片贴在陈叔额头时，陈叔突然哆嗦了下：“这玩意儿咋凉飕飕的？植探针的时候…… 疼不疼啊？”
“全麻，不疼，跟睡一觉似的，” 林深帮他调整坐姿，“就是术后可能有点头晕，忍忍就过去了。您那布袋子里装的啥？”
“我闺女给我买的衬衫，” 陈叔笑了笑，眼里亮了点，“她说我穿格子衫精神，等我‘好’了，陪她去看大学的时候穿。我想着，要是探针植好了，意识存进去，是不是也能‘记得’这件衣服？”
林深心里一软，刚想说话，操作间的门被 “砰” 地推开，王经理晃着公文包走进来，嘴里嚼着口香糖：“哟，这就准备上了？陆总让我过来盯着，数据得实时传给他，总部那边等着看呢。”
“王经理，这里是无菌操作间，您没穿无菌服，不能进来！” 林深皱紧眉，伸手拦他。
“拦我干啥？我又不碰设备，” 王经理往门框上一靠，吐掉口香糖用脚碾了碾，“陆总说了，这是 GctA 第一个‘意识捕捉案例’，数据不能出岔子。你们一会儿植探针的时候，每步都得报给我，我好记下来。”
陈叔听见这话，脸一下子白了：“林博士，这…… 这还要别人盯着啊？是不是有啥风险啊？”
“没风险，就是正常流程，” 林深赶紧安抚他，转头瞪着王经理，“您在外面等，有数据我会让小陈同步发您，别在这儿干扰操作 —— 脑电仪对电磁信号敏感，您手机都得关了。”
王经理不情不愿地退出去，临关门还喊：“别跟我耍花样啊！数据流要是断了，陆总饶不了你们！”
操作间里安静下来，脑电仪的 “滴滴” 声格外清晰。老张盯着屏幕，突然 “咦” 了一声：“陈叔，您刚才是不是想啥紧张的事儿了？脑电波有点波动，a 波不太稳。”
“我…… 我刚才想，要是植完探针，记不住闺女的样子咋办？” 陈叔的声音低了点，“我这脑子，最近总忘事儿，昨天炖的汤，忘了关火，差点把锅烧了。”
“放心，探针能捕捉到大脑皮层的突触连接，您记闺女的那些碎片，都能抓着，” 林深递给他杯温水，“您现在深呼吸，别想别的，就想您闺女穿校服的样子 —— 越具体越好，帮我们稳定脑电波。”
陈叔点点头，闭上眼睛，手指轻轻摩挲着布袋子。过了会儿，老张喊：“稳了！a 波振幅正常，可以准备麻醉了！”
小陈端着麻醉剂过来，针头刚碰到陈叔的胳膊，陈叔突然睁开眼：“林博士，我再问一句 —— 要是…… 要是数据流没抓住，我是不是就真的没了？”
“不会的，” 林深按住他的肩膀，语气肯定，“我们昨天调试了三次捕捉程序，就算一次没成，还有备用方案。您就放心睡，醒了就能听见好消息。”
麻醉剂推进去没两分钟，陈叔的头就歪在椅背上，呼吸变得平缓。林深示意老张固定好头部支架，自己拿起那根聚酰亚胺涂层的探针 —— 比头发丝还细，顶端闪着银亮的光。
“小陈，打开数据流接收端口，” 林深将探针对准预设的颅骨微创口，“左额叶先植第一根，监测运动皮层数据流。”
“收到！端口开了，显示‘等待连接’！” 小陈盯着电脑屏幕，手指悬在键盘上，“哥，你手稳点，这根探针要是断在里面，可就麻烦了！”
“别乌鸦嘴！” 林深的呼吸放得极慢，探针慢慢刺入微创口时，电脑屏幕突然跳了下 —— 绿色的数据流条开始滚动，数字从 0 慢慢往上跳。
“10%……30%！左额叶数据流捕捉成功！” 小陈的声音都变调了，“哥，稳！再植右颞叶的，抓记忆皮层的数据！”
老张凑过来盯着屏幕：“别高兴太早，右颞叶是记忆密集区，突触多，数据流容易波动 —— 上次测试的时候，到 60% 就掉过一次。”
话音刚落，屏幕上的数据流条突然卡在 58%，绿色变成了黄色！小陈拍了下键盘：“糟了！数据流断了！是不是探针碰到血管了？”
林深赶紧调整探针角度，额头上的汗顺着脸颊往下滴：“老张，看脑电仪！陈叔的脑电波有没有异常？”
“没异常！就是血氧有点降！” 老张盯着仪器，“可能是探针刺激到神经末梢了，你再往外侧挪 0.1 毫米！”
操作间外突然传来王经理的喊声：“咋没动静了？数据咋停了？是不是搞砸了？”
“闭嘴！” 林深没回头，手稳了稳，探针再往里送了点 —— 电脑屏幕上的黄色条突然闪了下，又变回绿色，数字一路跳到 75%！
“成了！右颞叶数据流接上了！” 小陈跳起来，差点带翻椅子，“哥，你太牛了！再植枕叶那根，抓视觉皮层的数据，就能记起陈叔闺女的样子了！”
林深刚拿起第二根探针，陈叔突然哼了一声，眉头皱起来。老张赶紧凑过去：“麻醉剂量够啊，咋还动了？是不是做噩梦了？”
“可能是皮层神经被刺激到了，” 林深放慢动作，“小陈，把数据流缓存池打开，万一再断，先存着数据别丢。”
“打开了！缓存池空着呢，随时能存！” 小陈盯着屏幕，突然喊，“枕叶探针接上了！数据流 90%！就差最后一根顶叶的，抓触觉皮层 —— 陈叔摸过闺女头发的感觉，就能存住了！”
操作间外的王经理又开始喊：“都快一个小时了！陆总催了，问数据啥时候能稳定！你们能不能快点？”
“催个屁！这是植探针，不是装灯泡！” 林深忍不住爆了句粗口，顶叶的探针刚碰到皮层，屏幕上的数据流突然掉到 85%！
“咋掉了？” 小陈急得直跺脚，“是不是王经理的手机没关？干扰信号了？”
林深转头冲门外喊：“王经理！把你手机关机！再干扰数据，出了事你负责！”
门外没了声音，过了会儿，数据流慢慢爬回 92%。老张松了口气：“好了好了，四根探针都植完了！数据流稳定在 92%，比上次测试还高！”
林深摘下手套，手心里全是汗。他走到陈叔身边，看着陈叔平稳的呼吸，突然听见陈叔呢喃了句：“闺女…… 衬衫……”
“他记着呢，” 老张拍了拍林深的肩膀，“数据流里抓着‘闺女’‘衬衫’的神经信号了，等量子芯片到了，就能存进去。”
操作间的门被轻轻推开，这次王经理没嚼口香糖，手里拿着个平板：“数据我看了，陆总挺满意，说剩下的 500 万明天就打过来。不过他让我跟你们说，下次再植，得提前报流程，别这么‘手忙脚乱’的。”
林深没理他，帮陈叔盖好薄被：“小陈，把术后观察仪推过来，盯两个小时，别让数据流掉下去。老张，跟供应商确认下，量子芯片今天能不能到 —— 陈叔还等着存意识呢。”
“刚问了，中午就能送过来！” 小陈一边接电线一边笑，“哥，咱们这算是成了第一单吧？等陈叔醒了，告诉他能‘陪’闺女高考，他肯定高兴！”
林深看着操作台上的探针连接线，绿色的数据流还在屏幕上平稳滚动，像条安静的河。他想起陈叔攥着布袋子的样子，想起妈昨天在厨房等他吃红烧肉的场景 —— 也许这条路很难，有王经理这样的干扰，有陆承宇的算计，但只要能让陈叔记着闺女的衬衫，让妈记着他的名字，这些都值了。
中午十二点，供应商送来了量子芯片，银色的盒子装着，沉甸甸的。小陈刚拆开包装，就听见观察仪那边传来动静 —— 陈叔醒了，迷迷糊糊地问：“林博士…… 探针…… 植好了？我能…… 记得闺女的样子不？”
林深走过去，递给他一杯温糖水：“记着呢，数据流里都抓着了，等芯片调试好，就把您的意识存进去 —— 以后您想闺女了，就能‘看见’她穿校服的样子。”
陈叔喝着糖水，眼泪突然掉在杯子里：“太好了…… 太好了…… 我还能陪她看大学，还能穿她买的格子衫……”
操作间外，王经理正对着电话喊：“陆总，您放心，数据都稳定，芯片也到了，下一步就是存意识…… 对，肯定能赶在总部的 deadline 前完成！”
林深没管他，蹲在陈叔身边，指着屏幕上的数据流：“您看，这根绿色的线，就是您记着闺女的信号，一直没断 —— 以后啊，它就跟您的意识一起，好好的。”
陈叔盯着屏幕，笑了，眼角的皱纹挤在一起，像晒透了的麦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