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两人一直睡到日上三竿才醒。
退了客栈的客房,他们并不急着赶路,回村的船要等到下午才有,于是便索性在县城里慢悠悠地逛了起来。
县城的清晨比镇上喧嚣许多,各种叫卖声、车马声混杂在一起,充满了活力。
两人信步由缰,穿行在熙熙攘攘的街道上,看着两旁琳琅满目的店铺和摊贩,倒也自在。
逛着逛着,杜若眼尖,忽然在一个人流相对稀疏的街角,又看到了那个卖给他们葡萄藤的老板。
那老板正无精打采地守着他的小摊,摊位上摆着些常见的菜秧和几盆半死不活的花草。
杜若心中一动,三两步上前,脸上堆起笑容招呼道:“老板,好久不见,近来可好?”
那老板闻声抬头,一看见是杜若和冯田,脸色瞬间就沉了下来,心里像是被针扎了一下,疼得直抽抽。
他可是后来等自家那几株葡萄藤结果了才发现,这西域来的葡萄竟然是个宝贝。
结的果子又大又甜,滋味远胜本地野葡萄。
可他家只种了寥寥几株,勉强够自家人解解馋。
每每想起自己当初七十文钱就把那一大捆宝贝葡萄藤卖给了眼前这两人,他就悔得肠子都青了。
尤其是前些日子,他在集市上看到过这两人卖葡萄的红火场面,更是嫉妒得眼睛发红。
此刻见杜若主动搭话,老板只觉得她是来炫耀的,哪里会有好脸色?
他没好气地哼了一声,扭过头去,硬邦邦地甩出一句:“好什么好!托你们的福,好得很!”
说完,竟像是生怕杜若再说什么似的,手忙脚乱地开始收拾他的小摊,一副要立刻收摊走人的架势。
杜若被他这反应弄得一愣,随即明白过来,这是还在为当初低价卖出葡萄藤的事耿耿于怀呢。
她不由得气笑了,心想这老板的气性也太小了些,买卖本就是你情我愿,当时也是他自己愿意卖的,如今倒来怪别人捡了便宜。
她本是想打听一下当初卖葡萄藤给老板的西域商人的消息,看看能否找到源头,再多弄些葡萄藤或者打听下葡萄酒的事。
可见老板这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样子,也知道问不出什么了,碰了一鼻子灰。
不过杜若也不是轻易放弃的人。
从老板这里问不到,她还有别的法子。
她拉着冯田,径直往县城里那几家看起来比较上档次,经常接待南北行商的客栈走去。
一连问了两三家,客栈的掌柜要么是摇头表示没见过什么西域胡商,要么是语焉不详。
直到找到第四家,那掌柜的听了杜若的描述,捻着胡须想了想,才点头道:
“哦,你们说的是那些高鼻深目、说话叽里咕噜的胡商啊?去年倒是有这么一队人,住在小店后院的客房里,好像是十月份左右到的。”
杜若心中一喜,连忙追问:“掌柜的,那您可知他们今年还会来吗?”
掌柜的摇了摇头,爱莫能助地说:
“这可说不准了。那些人说话我们也听不懂,全靠比划,来了也就是住店、卖货,卖完了就走,哪会告诉我们明年还来不来?”
“这年头,商路时断时续,能不能再来,得看他们的运气,也得看路上是否太平。”
虽然没得到确切的答复,但至少有了个大致的时间范围。
杜若心里踏实了些,有消息总比没消息强。
她打定主意,等到了十月份,一定要多来县城转转,看看能不能蹲守到那队胡商。
她还想再买些葡萄藤,扩大种植,甚至或许能直接从他们那里弄到些关于葡萄酒的更多信息。
等两人搭上下午的回村船,到家时,天已经彻底黑透了。
胡乱煮了点面疙瘩汤,就着咸菜吃了,便草草洗漱睡下。
第二天,生活似乎又回到了正轨。
冯田惦记着他那野塘里的鱼和螃蟹,一大早便进山去了,一方面看看水产的长势,另一方面也是巡视一下山林,看看有没有野兽。
杜若则拿着前天晚上分好的钱,拐了个弯,先去了杨存芝家。
杨存芝正在院里喂鸡,见杜若来了,有些意外。
杜若笑着招呼她:“存芝,走,陪我去趟江大娘家,有点事。”
杨存芝心里疑惑,不知道杜若要做什么,但她信任杜若,便放下手里的活计,拍了拍身上的灰,顺从地跟着去了。
到了江大娘家,杜若直接将属于江大娘的那份卖鸟肉和糖水的钱拿了出来,递到她手里。
江大娘看着那不算厚实但也不薄的一小串铜钱,惊讶地“哎呀”了一声,连连摆手:
“我就是出了点力气,烧了把火,哪能分这么多钱?不行不行……”
杜若按住她的手,认真地说道:“大娘,咱们事先说好的,赚了钱对半分,这该是您的,就是您的。您出了手艺,花了时间和柴火,这就是您应得的。”
接着,杜若把自己和冯田不打算再做这门生意了的决定告诉了江大娘和杨存芝。
然后,她看向杨存芝,问道:“存芝,我和冯田不做了,但大娘家这边,光靠他们自己,抓鸟、制作、售卖,怕是忙不过来。”
“这生意虽然赚不了大钱,但也是个细水长流的进项。你有没有兴趣和大娘合伙,一起做下去?”
杨存芝愣住了。她看着杜若,又看看江大娘,心里一时五味杂陈。
说实话,杜若和冯田看不上眼的这点辛苦钱,对于她这样一个失去丈夫独自带着孩子,除了田地之外再没有其他收入的妇人来说,简直是一笔顶顶好的进项了。
有了这笔钱,她就能给狗娃扯块新布做衣裳,能多买些粮食,日子能宽裕不少。
她的第一反应是推辞,觉得这样好像是占了杜若和江大娘的便宜。
但看着杜若真诚的目光和江大娘期待的眼神,那些婉拒的客气话在喉咙里滚了滚,终究没能说出口。
她知道自己需要这个机会,非常需要。
她用力咬了咬下唇,下定了决心,重重地点了点头,声音有些哽咽:
“我……我做!谢谢姐姐,谢谢江大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