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里正,杜若因为解决了落户的问题,又刚刚吃饱,虽然身体疲惫,精神却有些亢奋,完全没有睡意。
她索性拉着冯田,就着朦胧的月光和车厢里透出的微弱油灯光,蹲在空地上,捡了根树枝,开始比划起来。
“咱们手里虽然有几百两,但也不能乱花,得留着买农具、种子,以后用钱的地方多着呢。”
杜若首先定下基调:
“房子嘛,目前就我们两个住,没必要盖太大,够用就行。”
她在泥地上画了一个简单的长方形一份为二:“这是正房,右边这间是堂屋,左边那间做我们的卧房。”
她又在正房前的两边画了两个竖着的长方形,正正房对面是院墙,这样一个简单的农家小院就有了雏形。
“右边这个盖一间灶房,一间柴房。左边这里,盖个库房堆杂物或者粮食。驴棚和茅厕,”
她将树枝划到更远些的后方:
“得放在后院,离住的地方远点,免得气味不好闻。”
冯田仔细看着她的规划,点了点头,表示同意。
但他想了想,用树枝在代表灶房的那个方块旁边,又加了一个小格子:
“这里,再加一间浴房。灶房烧火做饭,热气能带过来,冬天洗澡不至于太冷。取热水也方便。”
杜若眼睛一亮:“这个好!”
她最怕冬天用冷水,或者提水洗澡的麻烦了。
两人就着这简陋的“图纸”,低声讨论着。
哪里开窗,门朝哪边开,屋顶用什么材料……比比划划,兴致勃勃。
直到月上中天,夜露渐重,杜若才忍不住打了个大大的哈欠,强烈的困意终于袭来。
“行了,今天就想到这儿吧,剩下的明天再说。”
她揉了揉发涩的眼睛。
冯田也点点头,两人简单洗漱了一下,便钻进了车厢。
很快,均匀的呼吸声便传了出来,车厢陷入了沉睡的宁静。
然而,他们并不知道,在不远处一丛茂密的灌木后面,一双充满恶意和困倦的眼睛,已经盯了他们很久。
钱老太的大儿子钱老大,蜷缩在树丛里,腿都麻了。
蚊子在他耳边嗡嗡作响,叮得他满身是包。
他看着那两人终于熄了灯,没了动静,忍不住也打了个大大的哈欠,低声咒骂道:
“总算他妈的睡了!比娘们还能磨叽,咋这么能熬!”
他又耐着性子等了一会儿,确认车厢里彻底没了声息,只有偶尔传来的驴子打响鼻的声音。
他活动了一下僵硬的手脚,偷偷摸摸地从怀里掏出一个火折子,脸上露出一抹阴狠的笑容。
白日里他老娘回家好一顿哭诉,添油加醋,直把钱老头和几个儿子气得火冒三丈。
当场就发誓一定要给这两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外来户一个终身难忘的教训。
钱老大为了在爹娘面前表现,好多分些家产好处,便自告奋勇,要来给这两人的驴车放把火。
就算烧不死他们,也要把他们的车厢和家当烧个精光,看他们还怎么嚣张。
夜色深沉,月光被薄云遮挡,光线昏暗。
钱老大猫着腰,踮着脚尖,小心翼翼地朝着那辆静静地停在空地中央的驴车摸去。
他心里盘算着,点燃车厢尾部,等火势起来,里面的人惊醒也只会忙着救火,他就能趁机溜走。
谁知,他注意力全在车厢上,没留意脚下。
“砰”地一声闷响,被一个硬物结结实实地绊了一下,整个人失去平衡,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唔!”
钱老大疼得龇牙咧嘴,整个人摔倒在硬邦邦的地面上,差点背过气去。
他死死捂住自己的嘴,才没痛呼出声。
缓了好一阵,他才爬起来,凑近一看,绊倒他的,正是杜若下午刚砌好的那个灶台。
“晦气!”
钱老大心中暗骂,恼羞成怒之下,抬脚就狠狠踹向那灶台。
将垒得不算太牢固的灶台踹塌了小半边,石块滚落一地。
发泄了一下,他再次转身,朝着近在咫尺的车厢摸去,重新掏出了火折子。
就在这时,一直守在旁边树梢的黄雀,刚刚抓了只田鼠饱餐一顿,正蹲在车辕上梳理羽毛。
它锐利的眼睛在黑暗中准确地捕捉到了那个鬼鬼祟祟、正向车厢靠近的黑影。
动物敏锐的直觉告诉它,来者不善。
黄雀没有丝毫犹豫,发出一声尖利的示警长啸,随即双翅一振,如同离弦之箭,朝着钱老大猛扑过去。
钱老大刚把火折子吹出火苗,正准备凑近车厢底部干燥的木板,猛然听到头顶恶风袭来。
吓得一哆嗦,下意识地就要转头去看是什么东西,但已经晚了。
黄雀的利爪带着千钧之力,狠狠地抓在了钱老大的侧脸上。
“啊——!”
钻心的剧痛瞬间传来,钱老大再也忍不住,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
手里的火折子也脱手掉在了地上,瞬间熄灭。
他双手捂住火辣辣疼痛的脸颊,感觉温热的液体正顺着指缝往下流。
车厢里,杜若和冯田其实在钱老大被灶台绊倒发出闷响时就已经醒了。
两人都是经历过生死考验的人,警觉性极高。
他们没有立刻出声,而是悄无声息地趴到车窗边,透过缝隙紧张地向外望去。
月光昏暗,他们看不清来人的具体样貌,只能模糊看出是个身材中等的中年男人鬼鬼祟祟地摸过来,手里似乎还拿着什么东西。
紧接着,他们就听到了黄雀的啸声和那人的惨叫。
看到黄雀一击得手,杜若紧绷的心弦稍稍放松,忍不住低声赞了一句:
“好样的,黄雀!”
冯田压低声音问道:
“要不要现在出去抓住他?”
杜若摇了摇头,眼中闪过一丝冷光,低声道:
“不出去。我们俩‘睡死了’,什么都不知道。”
“不知道这人是谁,不知道他深更半夜来我们家想干什么,自然也不知道他怎么就被什么东西给抓伤了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