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计划一样,我在前面肘着梯头,她在后面提着梯尾。
阳光有些刺眼,她微低下头,鸭舌帽的帽檐几乎遮住她的眼部,墨镜如两颗瓢虫在帽檐下露出犄角。
青丝云鬓如瀑披散,几缕盘蜷在她的双肩。脖子月白,晴天下反射耀光。可能这就是天生尤物吧,即便把脸全部遮住,第一眼仍会蹦出“哇,美女”的感觉。
游乐场大门陆陆续续有人进去,也稀稀疏疏有人出来。检票员拿订书机一样的小物件给门票开孔,而对出来的人几乎不管,只是瞟一眼就任由离开。
所以只要我们能进去,就不用怕出不来。不让进就算了,总不能不放人出来。
距离几十米,魏语略微小声道:“我估计我们能成,那个检票员不太靠谱的样子。”
我也细声,尽可能将音量控制在窃议又不会听不清的程度,“你怎么知道的?”
“那个检票员看起来很年轻,上班的时候脸上竟没有被生活打压的疲倦。多半是暑假出来打零工的大学生,没有多少工作经验,没有晋升和社保,能恪尽职守就怪了。”
到检票口前,工作人员刚刚给上一位游客检完票,目光落到我身上,然后快速扫了眼我身后的魏语,又回到我身上。
当他注意到我身后的美女头发柔长、冰肌玉骨,出于本能又瞄了两眼,然后才回归工作状态,询问我:“你好,请出示门票。”
按照之前准备好的剧本台词,我轻咳两下,摆出一种“奉命行事,时不可怠”的姿态,说道:“你们这边之前有人打报修电话,我前来检查设备。”
说完有些紧张,汗流密集起来,好在炎炎夏日可以遮瑕我的不安。这种状态下我不能假装皮痒的抠一抠胸口,肢体会暴露我的心思。
我没留意过维修工进园区是什么场景,是不是要出示啥证件?但凡这个检票员有点严谨,都不会轻易放我们进去。
要是他跟我要证据,或者打个电话跟领导确认,我们就被戳破了。
检票员愣了一下,没多想,小门一开,小手一挥,通往游乐场的康庄大道为我们展开。
紧绷的心情放松下来,我抿了抿嘴角,向检票员点头示意,持梯进入。
……
……
过山车的金属尖锐串联游客刺激的尖叫,悬架空中的轨道遨游在金色的海里。八月份是这里的旺季,柏油路空无一处是寂静安抚过。
大人背起包,手拉小孩,身着粉色公主裙的小女孩坐在草地上,双腿拢起,手持一把淡蓝泡泡机。圆球形状从机口如不断爆出的米花,悬浮、分散,把落入圈套的阳光肢解的五彩斑斓,有股洗衣粉的味道。
我屏息凝神,汗流竖穿我的眼眶,一直向前走。觉得差不多了,回头越过魏语的脖颈,确定检票员还在继续他的本职工作,注意力全然不在我们这边,才松懈的舒了口气。
“安全了,没想到真这么简单,有个梯子就行。这么说,我以后出去都随身携带一个梯子,我就可以免费游玩了。”我说。
魏语摘下墨镜,顺势用小拇指把口罩勾下来,露出一幅闷热汗润的精致面孔。墨镜一只镜脚敛收,拉下外套拉链,露出里内素白若雪原的衬衫。另一只镜脚随意的插在她衬衫自上第二枚纽扣的分叉口上,大口呼吸,“闷死我了,口罩这东西就不适合经常戴,尤其是夏天。”
游乐场的各个设施相互之间都隔有至少几十步的距离,一条柏油路将各自相连,如腊梅枝上随机点化的枝花,非严规整齐,但是沿着路走走看看,偶遇一处风景,倒是不会特别混乱。
我们在Y字路口的喷泉外围停下,坐在烫屁股的花岗岩石砌底座上。这一刻,一直当通关文牒的折叠梯终于如释重负的暂且放下。
梯子侧躺,像一尊疲惫的卧佛,带着金属特有的沉重惰性,微微倾倒,倚靠在我们的小腿胫骨上,传递来一种奇异的、被依赖的触感。
喷泉从圆池正中央如利剑倒立,顶部无数细小水流向四周抛物倾泻,刺入水面,溅起白色的小花。水圈荡漾,池底鹅卵石随波动而晃悠。
缕缕有飞跃的泉细若鹅毛飘落我的后背,和后颈,两层衣服隔着,导致凉意不算清晰,心理上倒是产生一丢安慰的满足。
魏语摘下帽子,像脱掉一件束缚。压塌的头发服帖地趴在头顶,她抬手,四指带着慵懒的力度轻轻拨弄,才几下,秀发便如沉睡后懵懂,蓬松柔软的舒展开来。
“办法有的是,如果不是跟我出来,你哪来的蹭玩机会。”
我一瞪眼,“如果不跟你出来,我压根就不需要蹭玩。”
魏语摆出讪笑,轻盈的将鬓角的几缕散落秀发撩到耳后,作态轻佻道:“上了这条贼船,你已经没有退路了。今天就跟本大爷混吧,美酒美食,除了美女,少不了你。”
我轻轻一笑,望着地上一只锈色的蚂蚁,外壳在高温炙烤下显得格外烙红,它似在躲避阳光,从我的鞋跟艰难爬行到另一鞋跟,从荫蔽躲到另一荫蔽。
短暂的安顿使得我身体的闷热愈发敏感,我脱下工装外套,后背像是出笼一般,仿佛无形之中我在冒气。“你不热吗?还穿个外套干啥,我夏天穿长裤就以为很保守了,再穿个外套,别人还以为我脑子瓦特了。”
闻言,魏语也有些受不了了,手指并拢往热红脸蛋扇了扇风,旋即抓住外套门襟向后一拽。却没有完全脱下,只是让外套松松垮垮的挂在手肘处。
细腻光白的肩膀就这么从无袖衬衫外,暴露在夏日的空气里。
“不行,还不能脱。”她说:“衣服还有用。”
“?”我诧异,随即有不好的预感,“你别告诉我……”
没等我说完,她狡黠一笑,“这个时间段人那么多,玩个过山车估计要排队,本姑娘是那种甘心排队的人吗?既然我们骗得过检票员,就骗得过其他人。”
我冒冷汗,“适可而止啊,能混进来就不错了。”
“怕什么,爱拼才会赢。”
我无可奈何的仰头,意识到身后没有什么可依靠的,我又收回来,地上那只蚂蚁在我们说话间已经爬到目的地了,似乎打算栖息。
而我突然有点想离开这个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