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我心中永远的痛,一种只允许自己翻出来折磨的痛到骨髓,倘若别人提及哪怕半点,捏紧的曲感带动心脏脉络的刺痛加倍。
我捂着胸口,后悔自己一时敞开心扉跟宛子提到过这件事,强忍着,以平静的低沉的口吻回应:“不是她……”
“哦”宛子似乎听到我的不宁,开始收束大咧的心情,转而以正常的语气说:“在我看来,能撬动你放下一切的只有两个女人……我不该说的。”
“没的事,”我叹气:“实际上就算你不说,我早已对自己诉说好几遍了,只是别人嘴里出来的永远比我自己真实。”
“姜言,你该想开了。发生在过去的,永远无法改变。”宛子苦口婆心的对我说。
我知道,我何尝不知道。
电话亭的玻璃是透明的,一整个上午的日晒熏的这里像蒸笼。金属听筒外壳接连不断的朝我握紧的手心传递热感,我只会觉得酒杯的身体正在蒸发,失去水份,融化成冰。
“你在教我做事。”我冷漠的说。
宛子叹息一声,“你若执着过去,也会忽略眼前的幸福。”
“谢谢,我听烂了。”
“你还记得《海贼王》艾斯死的时候吗?路飞失去了艾斯,垂扎于痛苦之中。甚平当时劝他,不要只看得失去了什么,看看自己还拥有什么。”
“……”
“所以啊,与其计较不可得之物,不如活在当下,抓住自己还能拥有的。”
“谢谢,”我又说了声谢,这一次是发自真心的,“我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做到……但愿。”
宛子沉默一会儿,“你这个人顽固不化,不指望你能想开。对了,你出去到底是为了什么?”
我把电话挂掉,听筒咔嚓一声扣在话机上。
结束通话,我手像是粘在上面,低头看自己脚上的跑鞋,没有任何方向的发呆,从路人的视角看一定在沉思。
人到底为什么会对无法改变的事执着,不是已经过去了吗?
可能人生这条不可言状的线是会绕圈的,那年她一滴泪滴在其中一个段落,受潮变形,青春最无知的区域打了死结,往后余生都要拖着沉重的结块艰难爬行。
等到手心的滚烫消掉,我才开始产生一点思绪。
宛子说的没错,沉迷过去无法改变的事是可悲的。实际上这个道理已经有无数的人教过我,正如宛子所说,我是个顽固不化的人,所以救赎跟不上我跌落的速度。
离开电话亭,意外发现洒在马路面的金黄灿烂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诙谐。
抬首,那朵不断逼近的厚云已经遮蔽日光,给这片稀疏的大地捎来少许清凉。
穿着白背心的黄皮肤老头老太晃着干枯的腿慢慢悠悠走在道路两旁,我关上电话亭的门,没松手。
直到我再也感受不到铁皮把手的余热,才若有所思的放开。
也许,下次来的时候,把手是凉的,但是没有下次了。
回去的路上,我也说不清自己是什么心情。
四季常绿的香樟树仿佛不会受季节的冷落而萧索,但是我站在荫凉下,望着垂扎在枝叶的黑果子,有种说不上来的感受。
这些果子会在三月份蹭蹭下落,掉在地上,被路人的鞋板、婴儿车、车轮压成斑块,啪嗒作响。我听过那种声音,类似骨头断裂的声音,不免联想到火花熄灭。
压扁的果子会留下血一样的痕迹,很难清洗。总是雨水冲刷的一清二白,每逢一棵香樟树下,就不由自主的想到那些“熄灭”的声音,浸染的折痕。
所以精神的淤伤是最难愈合的,缝缝补补,或许有一天想开了,不在乎了。阵痛却是比钻石山还要永恒的存在,如痛风一样,震撼骨头。
回到之前吃回锅肉的地方,已过饭点,店里空掉一半,我猜另一半人是匆匆忙忙下火车没来得及吃饭的人。
但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魏语不见了。
我不心急,回到自己之前的座位,寻思这家伙是不是又搞什么花样,是不是躲在桌子底下埋伏我,或者我思考的时候突然从我身后蹿出来吓我一跳。
然而都没有,我原地等了有一会儿,也不见她回来。这才开始焦急,远在他乡,人生地不熟的,要是出事了不得了。
幸好对讲机在身上,我拿出来犹豫要不要启动。
突然,
脊椎传来尖锐的刺感,物理上的。不是很痛,轻轻一戳,很快就抽走。
我皱着眉,一脸不爽的回过头去。
只见魏语嘻嘻哈哈的,左手抓着一串烤鸡翅。鸡翅皮烤的很脆,洒满孜然、辣椒粉,火红火红的,一眼能爆炸的视觉辣度。
她右手也是一串烤鸡翅,串尖对着我,上面少了一块,且上半段没有辣椒粉,恢复了竹签本来的颜色,似乎被她舔过。
她刚才就是用这东西戳我脊椎!
我正想怼她,下一秒,她左手伸过来,烤串竖起来。白嫩的左脸因咀嚼而蠕动,嗓音夹成孩童般的幼稚,对我说:“姜言,吃。”
粗鄙堵在喉咙出不来,我顿时没了火气。瞧见她天真无邪的一双桃花眼,心更软了。
我接过烤鸡翅,顿时又失去食欲。原本就没什么胃口,一想到自己不能吃辣,瞬间打起退堂鼓。
我递回去,说:“不吃。”
魏语瞪大双眼,嗓子里的稚气未减,迷惑的对我眨了眨眼睛,“什么?不吃?”
“我健康饮食。”
“哦……好吧~_~”魏语接过我还回去的鸡翅,嘴角向下耸拉着,像是挂了个小钩子。
即使知道她是装的,奈何我忍不住被她委屈巴巴的样子吸引。原本浮杂的心思如拨云见日,温暖起来。
可能这就是眼前的幸福,只要她还在我身边,我似乎会忘掉过去的种种结块。哪怕后面还会想起来,我也会因为她的存在而认为,活着就是为了这一刻。
但我还是不想吃辣。
我把头转回去,继续吃之前没吃完的饭。回锅肉点的不辣的,我可以放心吃。
饭到嘴里,忽然有一种绵绵的辣意钻进味蕾。
察觉到不对劲,我用筷子拨开饭堆,里面露出一个火红外皮的荤,那是被咬过一口的鸡翅……咬口细腻樱小,似乎是第一口突发奇想的恶作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