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提斯倚在哈迪斯身侧。
“既然赫卡特总是犯错,不如直接把赫卡特换了…”
她的指尖轻轻划过哈迪斯黑袍上冰冷的纹路,声音依旧柔和,却带着一种精准切入要害的锐利。
“我看,赫尔墨斯也不是不能行使魔法神职,他机灵得很,学起来想必也快。”
哈迪斯沉思着,理智上,他承认莫提斯的提议有其“效率”所在。
赫尔墨斯确实聪慧,适应性强,若能接管魔法神职,或许能更“听话”一些,减少像赫卡特这样暗地里搞小动作的风险。
一个完全掌控在自己子嗣手中的关键权能,听起来颇具吸引力。
然而,统治不仅仅是力量的绝对碾压,更是人心的微妙平衡。
赫卡特并非无根之萍,她的父亲是毁灭之神珀耳塞斯。
处理掉珀耳塞斯唯一的女儿,是否会寒了那些追随他漫长岁月的老部下的心?
珀耳塞斯会怎么想?其他如修普诺斯、塔纳托斯,乃至看似浑噩的卡戎,又会如何看待这位只因“看着不爽”就轻易废黜的冥王?
诚然,以哈迪斯如今的力量和权柄,冥府诸神即便心有芥蒂,也绝无可能动摇他的统治根基。
但他们终究是跟随他一同建立冥府秩序的老部下。
纯粹的恐惧能维持统治,但若能多一丝“念旧”与“公允”的考量,或许能让这永恒的统治更加稳固,减少不必要的内部损耗。
哈迪斯并非不懂权术,他只是通常选择最直接有效的路径,但莫提斯的提议,让他不得不权衡那长远的隐忧。
更何况……哈迪斯内心泛起一丝几不可查的无奈。
他那儿子赫尔墨斯,固然机敏,但也同样是个心思活络的主儿。
让他来当魔法之神?
恐怕不过是换了一个同样需要费心监管,甚至可能凭借其信使的便利身份搞出更大麻烦的角色。
卡蒂亚可看不住她的弟弟,无论是哪一个。
赫卡特的麻烦在于她的“兴趣”和“小动作”,而赫尔墨斯的麻烦可能在于他的“好奇心”和“投机”。
本质上,区别不大,甚至可能后者带来的麻烦更多。
就在哈迪斯权衡利弊,尚未开口之际,他身侧的莫提斯,气息却悄然发生了变化。
那原本只是带着试探意味的提议,在哈迪斯的沉默和显而易见的犹豫中,仿佛被注入了某种危险的催化剂。
“哦,也是。”她的声音依旧轻柔,却像是最细腻的丝绸包裹着冰冷的刀刃。
“我们的儿子赫尔墨斯……‘也不是什么好鸟’?”
她自嘲的说出哈迪斯对赫尔墨斯的评价,嘴角勾起一抹让人脊背发凉的弧度。
“赫卡特对你而言很重要吗?以至于让你需要考虑她父亲的感受,需要考虑那些老部下的心情?一位冥府之主,何时需要看下属的脸色行事了?”
空气中的温度仿佛骤然降低。
哈迪斯瞬间明悟——莫提斯的提议,从一开始就不仅仅是为了解决赫卡特这个“麻烦”,更是一种试探,一种对哈迪斯内心天平倾斜度的测量。
哈迪斯心中一阵无言。
他实在无法理解,赫卡特那个沉迷魔法、时常惹祸的女神,究竟有哪一点能对智慧如莫提斯构成所谓的“威胁”?
这毫无逻辑的醋意和戒备,源于何处?
然而,理智告诉他,此刻已经不是探究莫提斯复杂心理活动的时候了。
那带着甜腻与冰冷交织的危险气息,明确无误地表明——给他的冥后顺毛,才是当前压倒一切的首要任务。
继续在赫卡特的问题上纠缠、解释利弊,只会被解读为辩解和更加在意。
哈迪斯那万年不变的冰冷面容上,极细微地松动了一丝。
他没有看向莫提斯,目光依旧平视着前方虚无的黑暗,但周身那令人窒息的威压却悄然收敛了些许。
他伸出手,覆盖上了她的手背,将那微凉而纤细的手掌握入了自己宽大的掌心。
“你多虑了。”他的声音依旧低沉平稳,但少了那份裁决事务时的绝对冰冷,多了一丝只对特定对象流露的缓和。
“冥府之中,无人能与你相提并论。过去未有,现在未有,未来……亦绝不会有。”
他没有直接回答关于赫卡特的问题,而是将话题的核心,牢牢锚定在莫提斯自身的存在上。这是对她安全感最直接的回应。
“赫尔墨斯不堪大用,是事实。珀耳塞斯忠心可鉴,亦是事实。”
他继续说道,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定论。
“维持现状,利大于弊。仅此而已。”
他微微侧过头,那双深邃如夜的眼眸终于对上了莫提斯那双闪烁着危险与智慧光芒的眼睛。
他的目光中没有闪烁,没有心虚,只有一片坦然的。
“我的判断,从未因任何外物而偏移。”他一字一顿,声音不大,却仿佛带着撼动灵魂的重量。
“能影响我的,唯有你,莫提斯。”
这句话,如同最终的咒语,瞬间击中了莫提斯内心最核心的渴望——唯一性。
空气中那危险而甜腻的锋锐气息,如同被阳光照射的冰霜,开始缓缓消融。
“记住你说的话,哈迪斯。”她将额头轻轻抵在哈迪斯的肩甲上,声音闷闷地传来,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撒娇意味,却又蕴含着不容置疑的警告。
“你的智慧,只能为我所有。你的目光,只能为我停留。若是……”
她没有说完,但那未尽的语意,比任何明确的威胁都更加令人心悸。
哈迪斯没有回应,只是任由她靠着,另一只手臂无声地环上了她的肩膀。
王座之间再次陷入了沉寂,但这一次,那寂静中弥漫的不再是冰冷的权柄威压,而是一种更加复杂的羁绊。
赫卡特的危机,在冥后无形的醋意与冥王精准的“顺毛”下,暂时得以化解。
当然,她本尊还正在冥河上辛苦的摆渡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