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九章:归家暖意
院子里顿时热闹起来。
王刚抱着王超的腰不肯撒手,仰着头急切地问:“二哥,广州大不大?有没有五层楼那么高的房子?”王玥则像只小猴子挂在王超脖子上,叽叽喳喳:“大哥大哥,我的椰子糖呢?”
李秀兰抹了抹眼角,又是笑又是埋怨:“你们两个皮猴子,快下来!让你哥喘口气,把行李放下!”她说着,顺手接过王超肩上那个看起来轻飘飘的挎包,入手却觉得分量不轻,心里有些诧异,但更多的是心疼儿子一路辛苦。
王建国站在一旁,看着小儿子和小女儿缠着王超,嘴角几不可察地弯了一下,弯腰捡起刚才掉落的锄头,语气依旧平淡:“进屋说话。”
一家人簇拥着王超,走进了堂屋。王超先把王玥放下来,小家伙立刻眼巴巴地望着他。他笑了笑,这才将挎包放在桌上。
“妈,爸,这趟出去一切都好,让你们惦记了。”王超先对父母说道。
“平安回来就好,平安就好。”李秀兰连声说道,目光慈爱地在儿子脸上逡巡,总觉得他瘦了些。
王超打开挎包,开始往外拿东西。他动作不快,每拿出一件,都引来一阵小小的惊呼。
“这是给刚子和小玥的。”他先拿出两个印着火箭图案的铁皮铅笔盒,崭新的铁皮在昏暗的堂屋里闪着光。
“哇!铅笔盒!”王玥和王刚同时叫出声。王玥一把抢过一个,紧紧抱在怀里,小脸兴奋得通红。王刚也拿到了属于自己的那个,翻来覆去地看,爱不释手。
“这是给大姐的。”王超又拿出那块淡蓝色的确良布料,料子光滑挺括,颜色鲜亮。
李秀兰接过布料,入手清凉柔软,忍不住摩挲着:“这料子真好……给你大姐做件衬衫,夏天穿肯定凉快。”她心里已经开始盘算着怎么裁剪了。
接着,王超拿出用油纸包得严严实实的广式点心和那一小包汤料:“爸,妈,这是广州那边的点心和一点煲汤的药材,您二老尝尝。”
王建国看着那包装精致的点心和熟悉的药材,点了点头,没说什么,但眼神柔和了许多。李秀兰则小心地接过,嘴里念叨着:“你这孩子,赚点钱不容易,净乱花钱……”话是这么说,脸上的笑意却藏不住。
然后是他给父亲买的胶底鞋和给母亲买的纯棉毛巾。东西一件件拿出来,虽不算特别贵重,却都是用了心思的实用之物。堂屋里充满了欢声笑语,连一向严肃的王建国,看着孩子们高兴的样子,脸上的线条也柔和了下来。
王超看着家人脸上真切的笑容,心里暖融融的。他注意到,父亲脚上的旧布鞋已经磨得起了毛边,母亲用的毛巾也泛黄发硬了。这些细微之处,更坚定了他要努力让家人过上好日子的决心。
“大哥,我的椰子糖呢?”王玥终于忍不住,扯着王超的衣角又问了一遍,眼里的渴望几乎要溢出来。王刚也停下摆弄铅笔盒,期待地看着他。
王超笑了,从挎包里取出一个鼓鼓囊囊的大油纸包,解开系着的麻绳,里面是满满一堆乳白色的椰子糖,散发着淡淡的椰香。“喏,专门买了五斤,够你们吃一阵子了。”
“五斤!”王刚倒吸一口气,眼睛瞪得溜圆。王玥已经迫不及待地,伸出小手去拿糖了。
李秀兰见状,连忙接过油纸包:“慢点慢点,别撒了!妈给你们分。”她给王刚和王玥一人抓了一大把,又给王建国手里塞了几颗,“你也尝尝,儿子大老远带回来的。”接着自己也拿了一颗,剥开糖纸放进嘴里,浓郁的椰香让她微微一愣,随即笑道:“这糖味儿真浓。”
王建国看着手里乳白色的糖果,犹豫了一下,还是剥开一颗放进嘴里。甜味和独特的椰香在口中弥漫开来,他脸上的表情也松动了些。
这时,院门外传来脚步声和大姐王红的声音:“妈,我回来了!听说超儿回来了?”话音未落,王红就快步走了进来,她刚下班,额头上还带着细汗。
“大姐!”王超站起身。
“哎!可算回来了!”王红看到弟弟,脸上立刻绽开笑容,走上前仔细打量他,“路上累坏了吧?没瘦,看着倒更精神了。”
“大姐,这是给你的。”王超把那条印着木棉花的头巾递过去。
王红接过头巾,柔软的触感和鲜艳的木棉花让她眼前一亮:“真好看!这花色咱们这可没有。”她当即就把头巾系上,在家人面前转了个圈,“妈,好看不?”
“好看,我闺女戴什么都好看!”李秀兰笑得合不拢嘴,又抓了一把椰子糖塞给王红,“快尝尝你弟带的糖,广州的椰子糖。”
王红剥了一颗糖,甜味在嘴里化开,她看着系着新头巾更显俏丽的大姐,心里却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思绪。王红年纪不小了,在这个年代已经算是大姑娘,她的婚事,也是家里一件悬而未决的事情。他知道大姐心气高,不愿意随便找个人嫁了,但这年头,合适的对象并不好找。这事,他得放在心里,有机会要帮大姐留意一下。
堂屋里充满了久违的、轻松愉快的气氛。王刚和王玥口袋里塞满了糖,还在不停地剥着吃。李秀兰看着孩子们开心的样子,心里暖暖的,把那包还剩大半的椰子糖仔细包好,收了起来:“这些留着慢慢吃,一下子吃太多该牙疼了。”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李秀兰起身去厨房张罗晚饭。王红也跟去帮忙。今晚的饭菜显然比平时丰盛,李秀兰把王超带回来的广式点心蒸了一碟,又特意炒了个鸡蛋,切了一盘腊肉。
饭桌上,一家人围坐在一起。王刚和王玥还在兴奋地摆弄着自己的新铅笔盒,嘴里含着椰子糖,腮帮子鼓鼓的。王红戴着新头巾,脸上带着笑,不停地给王超夹菜。
“超儿,多吃点,在外面肯定吃不好。”李秀兰也一个劲儿地往他碗里夹腊肉。
王建国话不多,偶尔问一句路上的情况,或者广州工厂的见闻,王超都挑着能说的,简单地回答。
“那边厂子大,机器也多,有些东西确实比咱们这儿先进。”王超说道,“我看了他们的印刷厂,印出来的标签花花绿绿的,比咱们腐乳坛子上贴的好看多了。”
“那是,大城市嘛。”王建国点点头,扒了一口饭。
“我还看了化工厂,他们有一种叫‘香精’的东西,往食品里加一点点,就能出各种果香味……”王超继续分享着见闻,家人虽然对“香精”具体是什么不太明白,但都听得津津有味。这些来自远方的信息,为这个平凡的夜晚增添了许多新鲜的话题。
晚饭后,王红帮着李秀兰收拾碗筷。王刚和王玥被催促着去洗漱睡觉,两人临睡前还紧紧攥着自己的新铅笔盒,口袋里装着没吃完的椰子糖。
王超和王建国坐在堂屋里,就着一盏昏黄的煤油灯。王建国慢悠悠地抽着烟,问道:“这趟出去,花了不老少钱吧?给你妈、你姐还有刚子他们买这些东西。”
“没花多少,爸。”王超平静地回答,“出差有补贴,而且有些是帮厂里带的东西,顺带的。”他早已想好了说辞,“主要是想着难得出去一趟,给家里人都带点心意。”
王建国沉默地吸了几口烟,烟雾袅袅升起。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像是自言自语般低声说:“嗯,有心了。”这三个字,从他嘴里说出来,已经算是极高的赞许。
王超知道父亲的意思,他不是责怪,而是担心儿子在外面太过俭省,苦了自己。这种含蓄的关怀,让他心里暖暖的。
夜里,王超躺在自己久违的床上,听着窗外熟悉的虫鸣,鼻尖是家里特有的、混合着泥土和炊烟的气息。虽然床板依旧坚硬,但这份踏实和安宁,是任何地方的招待所都无法比拟的。他闭上眼睛,很快就沉入了睡梦之中。
接下来的两天,王超先是好好休息了一下,缓解了长途旅行的疲惫。他陪着母亲去菜地浇了水,听她絮絮叨叨说着这半个月街坊邻里发生的琐事;他也检查了王刚和王玥的功课,督促他们好好学习;还找机会和父亲聊了聊厂里近况和南方之行的更多细节。
家的温暖,如同细腻的春雨,无声地滋润着他,洗去了他一路的风尘与算计,也为他接下来的行动,注入了更坚实的动力。
第一百零九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