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日我便安排人去接潇潇。萧承的眸子灼灼,至于岳父大人……他又将脸深深埋进她的颈窝,声音闷闷的,岳父大人在牢中吃了些苦头,自然会让他风风光光地出来。
风风光光出来?
季青妩默然一瞬,眼中倏地亮起一簇光,她试探着问:出来?风光?她的声音里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雀跃。
萧承在她颈窝点头,又往里深埋了埋,才又抬头,对上她那双亮晶晶的眼睛。
那里面盛着的希冀太过明亮,让他忍不住低头吻了上去。薄唇贴上前,他自己都没发觉唇角已经扬起。
季青妩的心跳如鼓。她手不自觉地掐紧萧承的手臂,想要确认这一切不是假象。
这样可好?一吻结束,他又将脸埋回她颈窝,声音里带着几分依赖。
季青妩抿着唇没说话,但僵着的身子软了下来。萧承又与她十指相扣,像哄孩子似的低语:睡吧。
清晨,春芽端水进来时,屋子里又暖融融的了,不知何时又点上了炭火。
她将铜盆放在梨花木架子上,往床榻上看去——季青妩似乎睡得很松散,锦被被掀开大半,藕荷色寝衣滑到臂弯,整个肩膀晾在外面。春芽轻手轻脚上前,却又顿时心疼起来,她小心翼翼地将锦被往上拉了拉,盖住那些红痕。
季青妩方睁了眼,眼睛湿漉漉的,还沾着困意。春芽见她唇角噙着若有似无的笑意,只当是自家小姐终于是屈服了,认命了,往后就只盼着安安稳稳过日子。
经历了这么多,她也能藏住些心神,脸上也露出笑,“小姐,今日天气很好,我们去园子里走走?”
春芽给她拿了一套藕荷色袄裙,回过头就见到一张容光焕发的脸庞。季青妩一向苍白憔悴的脸上都似乎染上一层光泽,连眼角眉梢都带着真实的愉悦,那双总是含着忧愁的眼睛此刻亮晶晶的。
季青妩点点头眉眼弯弯,今日天气真好。她起身走到窗前,伸手推开雕花木窗。深深吸了一口气,连胸口都跟着轻快起来。
春芽也跟着笑了。不管因为什么,小姐能真心高兴就是好事。她轻手轻脚地为季青妩梳妆,又换了件领口稍高的衣裙,好遮住那些暧昧的痕迹。
早晨的梅园还蒙着一层雾气,春芽半搀着季青妩,慢慢走在结着白霜的青石小径上。
小姐快看!春芽踮着脚,指尖碰了碰梅枝上的花苞,又伸手接住一片飘落的粉白花瓣,眼睛弯成月牙,等这些花儿全开了,正好赶上过年,肯定热闹得很!
季青妩停下脚步,握住春芽冰凉的手,眉眼格外温柔:往年总给你们备些胭脂头面,今年想要些什么?
春芽摇摇头,奴婢只盼日日都能陪在小姐身边。
转过几道弯,春芽扶着季青妩在六角亭坐下。亭子四周垂着轻纱,随风轻轻摆动。季青妩刚坐稳,目光就被梅树下的身影吸引了。不远处,康俞正支着画架作画。他时不时仰头打量,时不时低头在纸上勾勒,浑然不觉有人注视。
两人怕扰了人清兴,并没有上前打扰,只歇了片刻便要离开。起身时,却传来康俞的声音:季小姐请留步。
回头,只见他放了画笔,往这快步走来。他在亭外三步处站定,很是郑重地向季青妩行了一礼:昨日承蒙小姐相救,还不曾正式道谢。
季青妩连忙还了一礼,往后退了半步:康先生言重了。
大人吩咐的画作已经完成了大半,康俞笑起来眼睛弯弯的,伸手朝画架那指了指,待全部完成后,便让丫鬟送到小姐院里。
季青妩闻言一怔。她想起昨日萧承提的要让康俞为她画像,可自昨日分别后便再未见过,这画怎的已经完成了大半?
她正疑惑着,康俞已经侧身让出路来:小姐可要过来一观?
季青妩点点头,和春芽缓缓走近画架,这才发现画上并非自己的肖像,而是满园绽放的红梅。画上,梅树枝干遒劲,花瓣娇艳,在雪色下更显生机勃勃。她不由得为自己方才的念头感到几分赧然,是她会错了意。
这梅...康俞望了一眼季青妩,转头又望着画轻声道:让我想起季大人书房挂着的《寒梅图》。
如今物是人非,季青妩也只是笑笑。她目光落在画上,恰巧一阵冷风吹过,枝头的积雪簌簌往下落,有不少洒在了画纸上,宛如又一场新雪。
康俞目光还在季青妩脸上,没来得及护住画作,画上,几点雪水已经晕开了未干的墨迹。季青妩也好丹青,是爱画之人。她下意识伸手去护,两人的指尖在画纸上不经意相触,又同时缩了回来。
无妨。康俞笑了笑,眉眼弯弯,正好借这雪景,添几笔飘落的梅花。
说着取下画,准备修改。不料,画板后滑出一张泛黄的宣纸,轻飘飘地落在春芽脚边。春芽弯腰拾起,只见纸上画着一位撑伞的少女,杏眼樱唇,眉目如画。
小姐...春芽多看了两眼,惊讶地将画递给季青妩,这画上的人...
季青妩接过细看,画中少女约莫十四五岁的模样,襦裙下摆被雨水浸湿,发间簪子有些歪斜,却踮着脚将油纸伞大半都遮在了蜷着的身影上方。虽然只是寥寥数笔,但那倔强又担忧的眉眼轮廓,分明就是她自己,更稚嫩青涩的自己。
她困惑地看向康俞,却见他脸色变了变,下意识上前想要取回,手伸到半途又缩了回去,耳根竟泛起薄红。
是在下唐突了。
康俞退后几步,郑重地行了一礼,五年前在静安寺后山采风时,突遇大雨染了风寒。他的声音温和,带着几分怀念,多亏一位好心的姑娘唤人相救,又请了郎中。
他说着抬眼看向季青妩,目光澄澈:那日小姐撑着把青竹伞,伞面上绘着白梅。在下病中迷糊,却也模糊记得姑娘模样,便凭着记忆画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