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人惊诧的是,雪堆里竟爬出个灰褐色的大肉球——正是昨夜逃走的山刺猬!这畜生浑身倒刺,见阴谋败露,立即蜷缩四肢仓皇逃窜,转眼便消失在茫茫雪原中。
“该死的刺猬精!看本姑娘不把你剥皮抽筋!”蓝彩蝶气得直跺脚。
“别追了,跟个畜生计较什么?进了山就抓不着它了。”无双拉住她,“我看那海东青肯定是受了太姥的吩咐来提醒咱们的。”
“太姥!您在哪?求您见见双子吧!”无双对着苍茫山野高声呼喊。
“别喊了,当心又引发雪崩。”蓝彩蝶连忙捂住他的嘴。
无双颓然跌坐在雪地里。
太姥姥为何不愿相见?既然尚在人世,为何避而不见?究竟有什么难言之隐?
忽然背后袭来一阵寒意,他本能地侧身闪避。
一柄飞刀擦身而过,深深钉入树干。
那飞刀并非冲他而来,即便不躲也伤不到他。
“小爷当心!”蓝彩蝶一个箭步挡在他身前。
“别紧张,飞刀下有字条。”无双指着树干说道。
蓝彩蝶取下字条递给他。
纸上用娟秀的字迹写着:
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
前尘因果皆已了,今生亲缘且随缘。
若要寻我先人迹,劫难之时自相逢。
“是太姥姥!一定是她!”无双激动得热泪盈眶,“快召集兄弟们搜山!”
字里行间,莫小七明确表示:前世因果已了,今生不便现身。
待他遭遇危难时,自会出手相助。
“哥,七姑娘说得在理。
她既不愿相见,必有苦衷,何必强求?”小金花柔声劝道。
“我何尝不明白?只是想到太姥姥孤苦半生,我这做晚辈的......”无双长叹一声,“罢了,既然太姥姥这么说,总有重逢之日。”
若是蓝彩蝶相劝,无双未必听得进去。
但小金花既是他的救命恩人,又是最贴心的妹妹,她的话格外有分量。
况且这二龙山与葫芦山中精怪众多,若继续逗留,难保那柳仙刺猬不会再生事端。
众人忙碌整日早已饥肠辘辘,山下还有一帮人等着他们开饭。
三人只得依依不舍地离开葫芦山。
无双一步三回头,总觉得太姥姥莫小七就藏在某处注视着他。
按原计划本该返程,但从家之事蹊跷,他不能坐视不理。
于是让方家三兄弟护送董家女眷先行回去,自己带着蓝彩蝶、马福祥、刘麻子和小金花留在从家。
其实他执意留下,也是盼着能再见太姥姥一面。
回到从府时已近正午,炽烈的阳光洒在庭院里却驱散不了那股阴冷气息。
无双站在门前,目光落在那对石狮子上,总觉得它们的神情透着古怪,仿佛在为主家的衰败暗自垂泪。
这对本该威风凛凛的守门石狮,如今却显得萎靡不振,哪里还有镇宅辟邪的气势?
老从,这对石狮子年头不短了吧?五道旋纹的?该不会是从避暑山庄顺来的吧?无双打趣道。
从家祖宅建于前朝末年,那时承德最负盛名的便是避暑山庄,乃王公贵族的消暑胜地。
这对石狮大有讲究,如同官员朝珠的品级划分,寻常百姓不得僭越。
古时讲究九九归一,皇家用九旋石狮,封疆大吏用七旋,王公大臣用五旋,地方官员与乡绅则用三旋。
平民即便用得起,也只能选择无旋或单旋的样式。
从家门口这对五旋石狮,显然与从家的身份地位不相匹配。
从赤虎笑道:小爷好眼力,这是我祖父当年带回来的。
如今也没那么多讲究了,就摆在这儿充个门面。”
这对狮子该换了,改日让人重新打造一对四目麒麟。
另外明日开始门上要贴门神,全家搬到东厢房住。”无双一时找不出阴气汇聚的根源,只得先调整风水布局。
大户人家的宅院进门处通常设有影壁,用以阻挡煞气。
从家的影壁颇为特别,上面绘着五只形态各异的灰毛老鼠。
老从,你家供奉灰仙?无双问道。
那是祖父辈的事了,后来香火就断了。”从赤虎说起祖上供奉灰仙的缘由。
晚清年间战乱频仍,百姓饱受 之苦。
从赤虎的祖父年少时,家中遭 洗劫,粮食殆尽,连树皮都啃光了。
就在全家快要饿死之际,发现院子里有几只肥硕的老鼠正在晒太阳,个个吃得油光水滑。
大耗子被老太爷撞见后非但不逃,反而直立起身子吱吱直叫,仿佛在引路。
老太爷跟着这群肥硕的老鼠绕过草垛,穿过牲口棚,最终在墙角的大石块后发现了鼠洞。
他喜出望外,急忙取来铁锹挖掘。
这一挖竟救活了全家性命——原来五只大老鼠常年以二龙山的山货为食,洞底囤积的食物堪比小型粮仓。
老太爷只取适量渡过 ,并跪在鼠洞前立誓:若日后发迹,定要为五位灰仙立堂供奉,世代香火不绝。
这桩奇事流传至今,每逢年节从赤虎都会祭拜灰仙。
但随着家道中落,他渐渐断了香火。
无双站在积满灰尘的仙堂前,只见五尊泥塑黯淡无光,与衰败的宅院相映成趣。
仙家早离位了!若你守着祖训继续供奉,何至于此?无双痛心疾首。
盗门最重信义,何况是对通灵之物?这些地仙最是记仇,临时抱佛脚岂能见效?
从赤虎扑通跪地:求小爷救命!
我哪有太姥爷的本事?连保家仙都敢怠慢,你不是自寻死路么?无双气得牙痒。
正说着,小金花插嘴:哥,咱家咋没仙堂?
蓝彩蝶笑道:傻丫头,你哥是魁星下凡,只有别人拜他的份儿。”无双连忙摆手:别胡说。”转头叮嘱从赤虎:速将仙堂修缮如新,香火绝不能断。”
这时院外传来三声木器相击的脆响。
从赤虎啐道:准是那讨嫌的叫花子又来了!自打上回挨骂,这厮隔三差五就来敲门槛,等人出去早没影了。”
常来的乞丐?无双眉头一皱,仔细说说。”
那乞丐即便不给饭不给钱也照来不误,寒冬腊月还是酷暑三伏从不间断,仿佛不是为了讨钱要饭,只为在门前敲三下,让从家人知晓他的到来。
如今老一辈人还保留着攒零钱的习惯,将一分两分的硬币压在茶几底下。
这些零钱早已买不了什么,却是早年打发乞丐留下的习俗。
旧时的乞丐也算江湖中人,既在江湖便守江湖规矩。
他们不得跨入门槛,只能在门外轻叩两下,口中念着固定的行话——各地叫法不同,无非是求些施舍。
无论钱财多少,哪怕一块冷馒头,他们都会感恩收下。
但乞丐也有铁律:一户只讨一次,绝不回头。
为何乞丐不能进门?老话说,乞丐多是命带晦气的丧门星转世,不可将厄运传给别人。
得了施舍必要道谢,口中尽是吉祥话,非得说得主家眉开眼笑才肯离去。
这叫。
总来?还是同一人?无双问。
可不是?也不知哪来的野乞丐,坏了规矩!晦气!扰了少爷清净,我这就叫人赶他走。”
赤虎,且慢!无双拦住他,此事蹊跷。
按江湖规矩,乞丐绝不上门两次,若破例必有古怪。”说罢带着蓝彩蝶和小金花疾步向前院大门走去。
(九头鸟书院)
第四十七回 殊像寺高僧
赶到门外时,那乞丐早已不见踪影。
无双站在巷口左右张望,神色凝重。
哥,你是不是多心了?不过是个乞丐罢了。”小金花不解。
你有所不知,无双解释道,旧时乞丐虽看似卑微,却暗藏秘术。
这些手段鲜为人知,行规更是繁杂,其中害人之法就有十六种!
少爷想多了吧?蓝彩蝶笑道,老爷不过没给钱,又未得罪他,何苦害人?
你们阅历尚浅,哪知江湖险恶?宁得罪君子,莫招惹小人!昨夜我还疑心是泥瓦匠作祟,这些手艺人暗算人的法子防不胜防。”无双望着空巷叹息。
他说的不假。
旧时手艺人走南闯北,为防欺凌,练就了许多隐秘手段。
即便盗门典籍《千机诡盗》中,祖师爷阴阳玄道对此也所知有限,记载寥寥。
如今这般情形,未必没有可能。
咦?什么味儿?小金花突然皱眉。
低头一看,不知是谁竟对着石狮撒了泡尿,腥臊之气熏得石狮都皱起了眉。
“谁家的孩子这么没规矩?家长也不管教管教?”小金花不满地嘟囔着。
“看来我猜得没错,这可不是小孩子闹着玩的,八成是那个乞丐干的!这是破坏宅院风水的阴招。
家家户户衰败肯定跟他脱不了干系!下次那乞丐再来,非得逮住他不可!”无双断言道。
闲来无事,无双带着两个丫头到承德街上闲逛。
三人都是头一回来承德,看什么都觉得新奇。
这儿比长春更靠西,白天也暖和些。
趁着有空,他们先去避暑山庄转了一圈,随后又去了当地最有名的云山饭店吃饭。
云山饭店不愧是承德的老字号,菜肴精致得堪比当年京城御膳,即便如今,也是普通百姓难以消费的高档场所。
各地有各地的饮食特色,三人品尝的山珍海味自不必多说。
饭后,他们在街上又逛了一会儿,准备回去时,恰好路过一座古庙,庙门上方挂着金光闪闪的匾额,上书“殊像寺”三个大字。
顾名思义,里头供奉的应是文殊菩萨的法相。
“走,进去拜拜!”无双向来不信鬼神,今天却破天荒主动提议进庙上香,实属罕见。
“小爷,您不是从来不去庙里的吗?”蓝彩蝶好奇地问。
“这庙不一样,我听姥爷提过,当年殊像寺有位得道高僧,法号普慈。
太姥爷吴功耀身负枪伤在此避难,正是普慈大师救了他!”无双是个知恩图报的人。
承德寺庙众多,这与避暑山庄有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