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术室的红灯像颗凝固的血珠,映在走廊的米白瓷砖上,晕开一片暧昧又诡异的红。林知夏的高跟鞋踩在上面,每一步都像踏在未干的血渍里,黏腻的触感顺着鞋底爬上来,让她后颈发紧。
周明宇从保温桶里拿出纸杯,递过来时杯壁泛着潮汽,温热的触感刚传到林知夏指尖,眼角的余光突然被一点极淡的红光勾住——他熨帖的衬衫袖口,那颗本该是珍珠纽扣的东西,正闪着针尖大的红光,像只蛰伏在暗处的眼,死死盯着她的一举一动。
“顾总特意叮嘱,让我盯着您别乱走动。”周明宇笑得眼尾堆起细纹,眼角的笑纹里却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僵硬。他转身去倒热水时,右手在墙角的配电箱上极轻地按了一下,金属开关的“咔嗒”声被走廊的回声吞没,细得像蚊子哼。
林知夏的心脏猛地一缩。她不动声色地接过水杯,指尖的温度却骤然变冷——那不是普通的纽扣,是微型摄像头。
“周助理跟着沉舟多少年了?”她轻启朱唇,优雅地端起面前的玻璃杯,轻抿一口杯中的温水,然后缓缓放下杯子,将目光投向站在一旁的周明宇。
周明宇身着一套笔挺的西装,身姿挺拔,他的双手紧握着一个保温桶,由于太过用力,指节处都微微泛白。
她的目光顺着他的手缓缓上移,最终停留在他的脸上。周明宇的面容英俊,剑眉星目,高挺的鼻梁下,嘴唇微微上扬,透露出一抹不易察觉的微笑。
“快十年了。”周明宇的声音低沉而富有磁性,其中似乎还夹杂着一丝恰到好处的感慨。他稍稍侧过身子,巧妙地挡住了她的视线,让她无法看到身后不远处的配电箱。
“从他创业时的铁皮房,到现在的集团总部,我也算是看着公司一步步成长起来的。”周明宇继续说道,语气中流露出对公司的深厚情感。
他的话音刚落,头顶的白炽灯突然闪烁了两下,随即彻底熄灭。备用电源切断的嗡鸣像条毒蛇,从配电箱里钻出来,顺着墙壁的缝隙爬满整个走廊。紧接着,手术室的红灯“啪”地灭了,只剩下应急灯的绿光幽幽亮起,把一切都染成阴森的色调。
“嘀——嘀——嘀——”
监护仪的尖叫瞬间刺破耳膜,尖锐的警报声像无数根钢针,狠狠扎进林知夏的神经。她猛地转头看向手术室的门,那扇紧闭的门此刻像头择人而噬的野兽,门缝里渗出的黑暗仿佛能吞噬一切。
“怎么回事?”林知夏的声音发颤,指尖死死攥住纸杯,温热的水溅在虎口,烫得她猛地松手。纸杯摔在地上,水渍在瓷砖上漫开,像一滩迅速干涸的血。
周明宇的脸色在绿光下显得格外诡异,他后退半步,手悄悄摸向身后的消防栓箱,指节扣在金属箱门上,发出细微的摩擦声。“可能是电源故障,林小姐别慌,我去叫电工……”
“叫电工?”林知夏突然笑了,笑声在警报声里显得格外突兀,“还是叫你的同伙?”
她抓起旁边的金属椅,椅腿在瓷砖上拖出刺耳的响。周明宇刚回头,椅面就带着风声砸在他太阳穴上。“咚”的一声闷响,混着骨头碰撞的钝音,他的身体晃了晃,额头瞬间涌出鲜血,顺着眉骨往下淌,在眼睑上积成小小的血珠。
“你……”周明宇捂着额头,眼神里的温和彻底碎裂,露出底下狰狞的底色。他的头重重撞在墙角的金属扶手上,发出第二声闷响,却反常地咧开嘴,嘴角的弧度在血珠的映衬下显得格外扭曲。
“傻姑娘……你以为他爱你?”血珠从额角滚进眼底,把他的瞳孔染成诡异的红。他笑得更狠了,笑声像被砂纸磨过的锯子,“他妹妹当年摔下楼梯,是你妈推的!他接近你,对 you 百依百顺,不过是为了查清楚真相,报复你们沈家!”
“你胡说!”林知夏的手在抖,握着椅子腿的指节泛白,指腹被粗糙的木纹硌出红痕。她抬脚狠狠踢在周明宇的肋骨上,听见他闷哼一声,身体蜷缩成虾米,却依旧死死盯着她,像条濒死的毒蛇。
“我胡说?”周明宇咳出一口血沫,溅在锃亮的瓷砖上,“你去问顾沉舟啊!问他为什么总在你面前提‘楼梯’,问他为什么不敢带你去老宅的二楼——那里有他妹妹摔下去的地方,墙上还留着她的血!”
林知夏的呼吸骤然停滞,心脏像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疼得她几乎窒息。她想起顾沉舟偶尔失神时呢喃的“楼梯”,想起他第一次带她去老宅时,刻意锁上的二楼房门,想起他看着她的眼神里,偶尔闪过的、她读不懂的复杂情绪……
这些碎片此刻像淬了毒的拼图,在她脑海里拼成一张狰狞的脸。
她踉跄着后退,脚腕突然踢到个硬物。低头时,一张照片从周明宇松开的口袋里滑出,相纸边缘卷了角,在绿光下泛着陈旧的黄。
林知夏的瞳孔骤然收缩,像被无形的手捏住。
照片上是个小女孩坠向楼梯的瞬间,白色的裙摆在空中划出惊惶的弧线,像只折断翅膀的蝴蝶。而楼梯口站着个穿红裙的女人,背对着镜头,乌黑的发梢垂在肩头,被阳光镀上一层金边。
可那侧脸的轮廓,眼角的弧度,甚至耳垂那颗米粒大的小痣……都和母亲年轻时那张穿红裙的照片分毫不差。
“不可能……”林知夏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指尖颤抖着捡起照片,相纸的粗糙质感蹭得她手心发痒。照片背面用圆珠笔写着日期,是二十三年前的夏天,正是顾沉舟说他妹妹出事的那天。
“怎么不可能?”周明宇挣扎着爬起来,额头的血顺着下巴滴在衬衫上,晕开一朵朵暗红的花,“顾沉舟恨你妈,恨到骨子里!他跟我说,只要能让你沈家身败名裂,他宁愿……”
“闭嘴!”林知夏猛地将照片攥在手心,相纸的边缘划破皮肤,血珠渗出来,和照片上的红裙融在一起。她抓起金属椅再次砸过去,这次周明宇却灵活地躲开,转身冲向安全通道。
“他就在里面等着你呢!”周明宇的声音在走廊里回荡,带着恶毒的笑意,“等他妹妹的仇报了,你就没用了!”
安全通道的门“砰”地关上,留下林知夏一个人站在绿光里,耳边是监护仪越来越急促的尖叫,像在为这场背叛奏响哀乐。
她低头看着掌心的照片,那个穿红裙的女人明明背对着镜头,却仿佛能感觉到她的目光,那背影里藏着的冷漠和决绝,像针一样扎进林知夏的心脏。
是母亲吗?真的是母亲推了顾沉舟的妹妹?
那顾沉舟呢?他从一开始就在骗她?那些温柔,那些呵护,那些“生生世世”的承诺,都只是复仇的伪装?
“嘀——”
监护仪的尖叫突然变成一声长鸣,像生命走到尽头的叹息。林知夏猛地抬头,手术室的门就在眼前,那扇薄薄的门此刻却像隔着生与死的距离。
她冲过去,双手死死拍打着门板,指骨撞得生疼:“沉舟!顾沉舟!你醒醒!”
里面没有任何回应,只有死寂。
林知夏的眼泪突然汹涌而出,顺着脸颊砸在冰冷的门板上,溅起细小的水花。她想起顾沉舟后背的烧伤,想起他在火场里说的“下辈子换我等你”,想起他看着她时,眼底那些她曾以为是爱意的温柔……
难道这一切都是假的?
“林小姐!”张特助带着电工匆匆赶来,看到走廊里的狼藉和林知夏通红的眼睛,脸色骤变,“出什么事了?周助理呢?”
“他跑了。”林知夏的声音沙哑得像被砂纸磨过,她指着配电箱,“他切断了电源,还装了摄像头监视我。”
电工很快恢复了供电,手术室的红灯重新亮起,监护仪也恢复了规律的“滴滴”声。医生从里面走出来,摘下口罩,脸上带着疲惫的笑容:“手术很成功,顾总暂时脱离危险了。”
林知夏的心脏猛地一松,几乎要瘫倒在地。张特助赶紧扶住她,她却一把推开,冲向病房。
顾沉舟躺在病床上,脸色苍白得像纸,身上插满了管子,呼吸微弱但平稳。林知夏走到床边,看着他沉睡的脸,指尖轻轻抚过他的眉眼,那里的轮廓在灯光下显得格外柔和。
“是真的吗?”她低声问,声音轻得像叹息,“你接近我,真的是为了报复?”
顾沉舟没有回答,只是睫毛轻轻颤动了一下,像是在做什么不安稳的梦。
林知夏的指尖停在他的唇上,那里的温度烫得她心疼。她想起他们第一次见面时的针锋相对,想起他在夜店里吃醋的样子,想起他为她挡刀时的决绝,想起他说“我的职业是林知夏的专属‘舔狗’”时的认真……
这些难道都是演的吗?
她拿起手机,翻出周明宇掉落的那张照片,再次放大。红裙女人的侧脸在像素的颗粒里显得模糊,但耳垂那颗痣却清晰可见,和母亲照片上的位置分毫不差。
可母亲为什么要推一个小女孩?她不是那样的人。
林知夏的目光落在照片背景的楼梯扶手上,那里有个模糊的黑影,像是另一个人。她突然意识到,自己可能忽略了什么。
“张特助,”她抬起头,眼神里的迷茫被坚定取代,“帮我查一下顾沉舟妹妹当年的事,还有……周明宇的所有资料,包括他的家人和银行流水。”
“是,林小姐。”张特助看着她通红的眼睛,欲言又止,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病房里的灯光柔和而温暖,照在顾沉舟沉睡的脸上,给他苍白的皮肤镀上一层金边。林知夏坐在床边的椅子上,指尖轻轻握住他的手,他的指尖冰凉,却在她的触碰下微微蜷缩。
她不知道周明宇说的是不是真的,也不知道母亲当年到底做了什么。但她知道,自己不能就这么放弃。她要查清楚真相,不管那真相有多残酷。
如果顾沉舟真的是为了报复,她会问清楚原因;如果他是被周明宇蒙蔽,她会帮他找出幕后黑手。
因为她爱他,爱到愿意相信他,也愿意给他一个解释的机会。
窗外的天渐渐亮了,第一缕阳光透过玻璃照进病房,落在两人交握的手上。林知夏看着顾沉舟的手指动了动,像是要醒来的样子,心里突然升起一丝希望。
不管未来有多少风雨,她都会陪在他身边,直到所有的真相都水落石出。
而那个藏在照片背后的秘密,那个关于红裙女人和楼梯的真相,也终将在不久的将来,被彻底揭开。林知夏握紧了顾沉舟的手,眼神里充满了前所未有的坚定。
她知道,这场仗才刚刚开始,但只要他们还在一起,就没有什么困难是克服不了的。病房里的监护仪发出规律的“滴滴”声,像在为他们的决心伴奏,也像在预示着即将到来的风暴。但林知夏不怕,因为她知道,她不是一个人在战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