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梦被猫灵用尾巴狂抽脸颊唤醒:“速醒!本喵侦测到‘草莓大福’恐怖袭击信号!”
两人追着甜香撞进和果子店,目睹小女孩偷走限量点心。
“愚蠢人类!”猫灵暴怒炸毛,“那是我前世妹妹的……”
追踪至医院,发现女孩正把大福喂给化疗的姐姐。
“姐姐说…樱花祭典的大福能打败病魔。”
蓝梦通灵瞬间,猫灵前世记忆喷涌:樱花树下,他笑着将大福递给妹妹——
下一秒,虐杀者的铁棍砸碎了这个画面。
星尘在猫灵掌心疯狂旋转,凝成樱花状泪滴。
“喂,”它用肉垫碰了碰蓝梦,“人类真是…麻烦又温暖的生物啊。”
蓝梦是被一阵狂风暴雨般的触感抽醒的。
不是风,也不是雨。是某种带着点微刺,又意外柔软的东西,正以极高的频率左右开弓,狠狠拍打着她脸颊上的软肉。
啪!啪!啪!啪!
力道精准,节奏感十足,每一下都带着点不容置疑的催促。
“呜……”蓝梦痛苦地呻吟一声,眼皮重得像是被强力胶粘住。她试图把脸埋进枕头里,逃离这扰人清梦的酷刑。可那袭击者显然深谙其道,攻势立刻转移阵地,毛茸茸的尖端开始在她敏感的耳廓和颈窝里疯狂扫荡。
“唔啊啊!停!停手!猫灵!你疯了?!”蓝梦终于忍无可忍,猛地从床上弹坐起来,睡意全无,头发乱糟糟地顶在头上,像一团被猫抓过的毛线。她一把抓住那还在她锁骨附近作乱的“凶器”——一条蓬松有力、此刻正激动地微微炸开毛的黑色猫尾巴。
尾巴的主人,那只半透明的、唯有幽绿猫眼在昏暗室内亮得惊人的猫灵,正以一种近乎杂技的姿态蹲在她胸口。它后腿踩在她肋骨上,前爪支撑着,整只猫绷得像一张拉满的弓,尾巴根儿还被她攥在手里,尖端却兀自不屈不挠地扭动着,企图再次发动攻击。
“速醒!蓝梦!十万火急!”猫灵的声音在她脑子里尖利地炸开,带着一种混合了极度兴奋与巨大恐慌的颤音,活像防空警报拉响,“侦测到最高级别‘草莓大福’恐怖袭击信号!方位正东!距离急速缩短!再迟一步,目标将彻底消失于侦测范围!oVER!”
蓝梦揉着被抽得发麻的脸颊,脑子嗡嗡作响,一片浆糊:“草……草莓大福?恐怖袭击?”她怀疑自己是不是在做某种食物匮乏导致的噩梦。
“YES!就是那个裹着甜蜜红豆沙、外层是软糯糯米皮、表面点缀着诱人粉色草莓粉的圆形高危爆炸物!”猫灵的语速快得如同连珠炮,口水(或者说意念的口水)几乎要喷到蓝梦脸上,“信号源异常纯粹!异常强大!带着……带着……”它猛地抽了抽鼻子,幽绿的瞳孔骤然收缩成两条危险的竖线,声音陡然拔高,几乎破音,“带着前世纪念樱花祭典的终极限定版气息!是它!绝对是它!蓝梦!启动!立刻启动!目标锁定!全速追击!为了草莓大福的荣耀!”
最后一个字音落下的瞬间,猫灵“嗖”地一下从她胸口弹射起步,化作一道模糊的黑影,径直撞向紧闭的卧室窗户!
“喂!那是玻璃——!”蓝梦的惊呼卡在喉咙里。
预料中的撞击闷响并未发生。猫灵半透明的身体如同穿过一层水幕,毫无阻滞地融入了玻璃,消失在外面的夜色里,只留下窗户上微微荡漾开的、水波般的涟漪,还有它在蓝梦脑中留下的、带着回音的、斩钉截铁的最后通牒:
“跟——上——!”
蓝梦瞬间清醒了。她手忙脚乱地掀开被子跳下床,睡衣扣子胡乱系了两颗,抓起搭在椅背上的薄外套往身上一裹,趿拉着拖鞋就冲出了房间。客厅里一片漆黑,只有占卜台中央那块用来通灵的白水晶在夜色里散发着微弱柔和的冷光。她一把抄起水晶塞进口袋,那冰凉坚硬的触感让她稍微定了定神。
拉开店门,初夏午夜微凉的空气夹杂着城市特有的、混合着尘土和远处车辆尾气的味道扑面而来。昏黄的路灯在空旷的街道上投下一个个孤零零的光圈。猫灵早已不见踪影,但一种强烈的、如同被无形绳索牵引的直觉,以及空气中若有若无、正飞快变得浓郁起来的甜香,为她指明了方向。
那香气……蓝梦深深吸了一口气。清甜,软糯,带着新鲜草莓的微酸和红豆沙的醇厚,还有一种极其独特的、如同春日樱花绽放般的淡雅气息,丝丝缕缕,钻入鼻腔,直透心脾。难怪猫灵会发疯。这味道本身就像一首甜蜜的咒语。
她循着香气狂奔,拖鞋拍打在寂静的人行道上,发出啪嗒啪嗒的脆响。穿过两条街,拐过一个街角,那甜香的源头骤然清晰起来。一座小小的、古意盎然的日式建筑出现在眼前,木格子的门窗透出温暖的灯光,门楣上挂着一块朴素的深色木牌,上书三个工整的汉字——“樱月堂”。
这是一家只在深夜营业的和果子店。
蓝梦气喘吁吁地停在店外几步远的地方,扶着膝盖大口喘气。就在此时,一道迅疾的黑影“嗖”地从她脚边掠过,正是猫灵。它此刻的姿态极其诡异——整个身体几乎完全贴伏在地面上,尾巴僵直地拖在身后,四只爪子以一种肉眼难以看清的高速微微颤抖着,整个背部弓起,绒毛根根倒竖,幽绿的眼睛死死锁定着樱月堂那扇虚掩的、糊着半透明和纸的推拉门。
它喉咙里发出一种极低沉的、如同老旧引擎在空转的咕噜声,不是愤怒,更像是一种……蓄势待发的极致紧绷。
“目标……就在里面……”猫灵的声音在蓝梦脑中响起,带着压抑的嘶嘶声,“最强信号……就在门后……准备……”
蓝梦屏住呼吸,蹑手蹑脚地靠近那扇门,透过和纸朦胧的光影,小心地往里窥探。
店内空间不大,布置得极其雅致。原木色的柜台,几盏造型古朴的纸灯笼散发着暖黄的光晕。柜台后站着一位头发花白、穿着整洁深色料理服的老者,正背对着门口,专注地用一把小刷子,小心翼翼地为柜台上一排刚做好的、雪白浑圆的点心表面,轻轻掸上细腻的粉色粉末。那醉人的甜香,正是从那里弥漫开来的。
柜台前,一个瘦小的身影吸引了蓝梦的全部注意。
那是个看起来只有七八岁的小女孩。她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蓝色连衣裙,袖口和裙边都有些磨损。枯黄的头发扎成两个细弱的小辫子。她背对着门口,踮着脚尖,上半身努力地往前探着,几乎要趴到玻璃柜台上了。她的目光,贪婪而炽热地锁定在老者刚刚掸完粉的那一排最漂亮的草莓大福上。
那排大福看起来确实与众不同。个头更大,糯米皮更显晶莹剔透,内馅饱满得几乎要撑破外皮,表面的粉色草莓粉撒得格外均匀,像初绽的樱花落在了雪地上。
老者和蔼的声音隐约传来:“……这批‘樱之忆’可是用了最好的丹波红豆和今早刚到的静冈草莓,味道啊,保管让你想起小时候……”
就在这时,老者似乎想起了什么,转身走向了店铺深处的操作间,大概是去取东西。
机会!
就在老者身影消失在里间门帘后的瞬间,小女孩动了!
她像一只受惊又决绝的小兽,动作快得不可思议。瘦小的身体爆发出惊人的敏捷,脚尖用力一蹬,整个上半身猛地探过柜台边缘!那只小小的、骨节分明的手,闪电般伸出,精准地抓住了离她最近、也是看起来最饱满诱人的那颗“樱之忆”草莓大福!
粉白圆润的点心被她小小的手掌紧紧攥住,指尖甚至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
下一秒,她猛地缩回手,将那枚偷来的“珍宝”死死捂在自己单薄的胸口,如同护住一颗滚烫的心脏。没有丝毫犹豫,她转身,像一颗出膛的子弹,朝着门口冲来!
蓝梦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下意识地想要后退避开。而一直匍匐在她脚边的猫灵,积蓄已久的火山终于爆发了!
“喵嗷——呜——!!!”
一声凄厉到足以撕裂夜空的猫嚎,猛地从猫灵喉咙里炸开!那声音带着一种无法形容的、被彻底侵犯了神圣领域的暴怒和痛苦。它半透明的身体瞬间膨胀,原本柔顺的毛发如同被高压电流击中,根根怒张,几乎要脱离身体飞射出去!幽绿的瞳孔缩成针尖大小,又猛地扩散开,里面燃烧着足以焚毁一切的狂怒火焰!
它不再是猫,更像一头被激怒的远古凶兽!它四爪蹬地,身体化作一道带着残影的黑色旋风,带着一股凛冽的、几乎能冻结空气的阴风,迎着冲出来的小女孩,狂扑而去!
“愚蠢的人类!小偷!放下!放下它!那是我——!!”
猫灵的意念咆哮如同惊雷在蓝梦脑中炸响,充满了撕心裂肺的痛楚和一种深不见底的、蓝梦从未感受过的悲伤。那句未吼完的话,带着千钧的重量,狠狠砸在蓝梦心上。
小女孩显然被这凭空出现的、凶神恶煞般的“幽灵猫”吓懵了。她惊恐地瞪大眼睛,小脸瞬间煞白,脚步一个踉跄,差点摔倒。但她捂在胸口的草莓大福却护得更紧了。恐惧和某种更强烈的执念在她眼中交织,她发出一声短促的尖叫,竟然没有停下,反而爆发出更快的速度,绕过狂怒扑击的猫灵(猫灵带着阴气的利爪只抓破了空气),像只受惊的兔子,朝着街道另一头没命地狂奔。
“追!”猫灵一击落空,更是怒不可遏,咆哮着化作一道紧追不舍的黑影,狂追而去。
蓝梦的心脏在胸腔里狂跳,几乎要撞碎肋骨。猫灵那声未尽的怒吼——“那是我……”——像一把冰冷的锥子扎进她的意识。她不敢有丝毫迟疑,拔腿追了上去。拖鞋在奔跑中甩掉了一只,她也顾不上了,赤着脚踩在冰凉粗糙的地面上,刺痛感让她更加清醒。
小女孩的身影在昏暗的街灯下忽隐忽现,像一只慌不择路的萤火虫。她专挑狭窄的小巷钻,试图甩掉身后紧追不舍的恐怖黑影和那个奇怪的大姐姐。猫灵的速度快如鬼魅,但小女孩对地形的熟悉程度超乎想象,总是在最危急的关头钻进某个意想不到的角落。
追过两条街,穿过一条弥漫着垃圾酸腐气味的背街小巷,前方豁然开朗。一片巨大而冰冷的建筑群出现在眼前,高耸的楼体在夜色中沉默矗立,无数方形的窗口亮着惨白或昏黄的光。空气中弥漫着消毒水、药物和一种难以言喻的、混合着疲惫与绝望的气息。
是市立中心医院。
小女孩没有丝毫犹豫,一头扎进了医院灯火通明的急诊大厅侧门,身影瞬间消失在晃动的人影和嘈杂的背景音中。
猫灵在急诊大厅门口骤然刹住,暴躁地在原地转圈,幽绿的眼睛扫视着来往的人群和复杂的通道,喉咙里发出焦躁的低吼。它讨厌这里过于旺盛的“人气”和驳杂的能量场,这严重干扰了它对那股特定草莓甜香的追踪。
蓝梦喘着粗气追到,赤脚踩在冰凉的瓷砖上,带来一阵刺痛。“哪边?”她捂着胸口急问。
猫灵猛地抽动鼻子,幽绿瞳孔在混乱的气味场中艰难地聚焦。“那边!”它指向一条通往住院大楼的、相对安静的内部走廊,“味道……变弱了……在往上!快!”
她们冲进走廊,避开推着器械车的护士,冲上安全楼梯。一层,两层……那股清甜的草莓香气时断时续,如同风中残烛,指引着方向。越往上走,环境越是安静,空气里消毒水的味道也越是浓重刺鼻。走廊两旁的病房门大多紧闭,门上小小的观察窗透出微弱的光。
终于,在五楼一条长长的、光线略显昏暗的走廊尽头,那股甜香变得清晰起来,源头就在最里面那扇半掩着的病房门内。
猫灵压低身体,喉咙里的咕噜声带着一种捕猎前的致命耐心,悄无声息地率先潜了过去。蓝梦放轻脚步,紧随其后。
她们如同两个无声的幽灵,贴在冰冷的门边,透过那道狭窄的门缝,向内窥视。
病房里只开着一盏床头灯,光线昏黄而柔和。靠窗的病床上,躺着一个极其瘦弱的女孩。她看起来比偷大福的小女孩大上几岁,约莫十一二岁的模样,但脸颊深深凹陷下去,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嘴唇也干裂着。稀疏枯黄的头发软软地贴在额头上,头上戴着一顶柔软的粉色毛线帽,但边缘处隐约可见光秃的头皮。一根细细的透明输液管连接着她瘦骨嶙峋的手背,延伸到床头挂着的点滴瓶里。她闭着眼睛,呼吸微弱而艰难,每一次吸气都仿佛要用尽全身的力气。
是那个偷东西的小女孩的姐姐?蓝梦的心猛地揪紧了。
而那个穿着蓝色旧裙子的小偷女孩,此刻正跪在病床边的矮凳上。她背对着门口,小小的身体因为紧张而微微发抖。她小心翼翼地从怀里掏出那枚历经“千辛万苦”才得来的草莓大福。
粉白圆润的点心在她脏兮兮的小手里,显得格外圣洁,散发着诱人的光泽和甜香。
她伸出另一只同样脏兮兮的小手,用指尖极其轻柔地、近乎虔诚地,拂去大福表面在奔跑中沾上的一点灰尘。然后,她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将那颗大福凑到病床上姐姐干裂的唇边。
“姐姐……”小女孩的声音细弱蚊蚋,带着哭腔和一种近乎卑微的祈求,“你看……你看呀……是草莓大福……樱月堂的‘樱之忆’……最新鲜的……你闻闻,好香好甜对不对?”
病床上的姐姐似乎被唇边的甜香和妹妹的声音唤醒,长长的睫毛颤动了几下,极其费力地,一点点掀开了沉重的眼皮。那是一双很大、但失去了所有神采的眼睛,眼窝深陷,里面盛满了病痛的灰暗和疲惫。她的目光艰难地聚焦在唇边那颗点心上。
“……小……小葵?”姐姐的声音嘶哑得几乎听不清,气若游丝。
“是我!姐姐!”名叫小葵的女孩立刻激动起来,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声音也拔高了一些,充满了急切的献宝意味,“你快尝尝!快吃一口!吃了它,病就好了!你就能像以前一样,带我去看樱花祭典了!我们拉过勾的!姐姐,你说话要算话啊!”
她急切地、又不敢太用力地,将大福往姐姐唇边又送了送。糯米的软糯和草莓的甜香近在咫尺。
病床上的姐姐看着妹妹殷切、惶恐又充满希冀的小脸,那灰暗的眼底深处,似乎有什么微弱的东西挣扎着闪动了一下。是怜惜?是愧疚?还是一种连她自己都已无法承载的绝望?她的嘴唇极其微弱地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却最终只化为一声悠长而沉重的叹息,如同秋风中最后一片落叶的飘零。她艰难地、极其轻微地摇了摇头,仿佛这个动作已经耗尽了她残存的全部力气。那双深陷的眼睛,疲惫地重新阖上了。一滴浑浊的泪水,却无声地顺着她凹陷的眼角滑落,洇湿了苍白的鬓角。
小葵愣住了。她举着草莓大福的手僵在半空,眼中的希冀如同被狂风吹熄的烛火,瞬间黯淡下去,只剩下无边无际的茫然和恐惧。她呆呆地看着姐姐闭上的眼睛和那滴泪痕,小小的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仿佛下一秒就要碎裂开。
“姐姐……姐姐你吃啊……吃了就好了……”她喃喃着,声音破碎不堪,像一只迷路的小兽在呜咽,“你答应过我的……樱花祭典……大福……”
就在这时!
一股巨大的、无法抗拒的悲伤洪流,猛地撞开了蓝梦的意识之门!这悲伤如此熟悉——是猫灵!它就在她脚边!这股悲伤并非源自眼前这对姐妹的惨状,而是来自更深邃、更黑暗的时光深处,带着腐朽泥土和血腥气的记忆碎片!
猫灵不知何时已不再愤怒。它蜷缩在蓝梦脚边冰冷的瓷砖上,小小的身体筛糠般剧烈颤抖着,喉咙里发出一种压抑到极致的、如同濒死呜咽的悲鸣。那不再是猫叫,更像一个被扼住喉咙的灵魂在绝望地嘶喊。它半透明的躯体此刻变得极其不稳定,边缘处光影疯狂扭曲、闪烁,仿佛随时会崩解消散。那双燃烧着狂怒的幽绿猫眼,此刻只剩下深不见底的痛苦漩涡。
“蓝……梦……”一个微弱到几乎被风吹散的意念传来,带着灵魂被撕裂般的战栗,“看……看她的……发卡……”
蓝梦下意识地顺着猫灵意念的指引,目光猛地定格在病床上姐姐那顶粉色毛线帽的边缘。
在帽檐下,靠近左耳的位置,别着一枚小小的、有些褪色和磨损的草莓形状塑料发卡。廉价,却带着一种被长久珍视的痕迹。
就在蓝梦的目光触及那枚草莓发卡的瞬间——
轰!
一股无法形容的、冰冷刺骨又灼热滚烫的洪流,如同决堤的冥河之水,猛地冲垮了她意识中所有的堤坝!不是她在主动施展通灵术,而是猫灵那积压了不知多少岁月的、深埋于灵魂最底层的记忆,如同压抑万年的火山,带着毁灭性的力量,强行轰入了她的脑海!
眼前的景象——昏暗的病房,病床上苍白的女孩,那枚草莓发卡——瞬间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水面,剧烈地扭曲、荡漾开来。
取而代之的,是一片绚烂到令人心碎的景象。
漫天飞舞的樱花,如同粉色的雪。巨大的、缀满纸灯笼的樱树枝头下,是熙熙攘攘、穿着浴衣欢笑的人群。空气里弥漫着烤团子、和……草莓大福的甜香。
视角很低,像是一个孩子仰望的高度。
“哥哥!快点啦!我要那个!最大的那个!”一个清脆稚嫩、充满活力的女童声音响起,带着毫不掩饰的撒娇和雀跃。
蓝梦(或者说,承载着猫灵记忆视角的她)抬起头。
一个穿着深蓝色简易浴衣的少年背影,正挤在一个热闹的和果子摊位前。他个子不算很高,肩膀还有些单薄,但背影挺拔,充满了少年人的朝气。他正努力地踮着脚,朝着摊主挥舞着手里的零钱。
“知道了知道了,小馋猫!”少年笑着转过头来,声音清朗温柔。
就在他转头的刹那,蓝梦的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
那张脸!清秀的眉眼,带着点稚气的笑容,嘴角上扬的弧度……虽然年轻了许多,但那五官轮廓,分明就是眼前这只蜷缩在地、痛苦呜咽的猫灵的翻版!是他!是他还身为人类时的模样!
少年终于心满意足地从摊主手里接过一个精致的纸袋。他转过身,蹲了下来,视线与蓝梦(或者说记忆中的妹妹)平齐。他脸上洋溢着纯粹的、带着宠溺的笑容,小心翼翼地从纸袋里拿出一个东西。
那是一颗圆润的、饱满的、如同艺术品般的草莓大福。糯米皮在灯笼的光线下泛着温润的玉色,表面均匀地撒着樱花般的粉色粉末,顶端的凹陷处,还俏皮地嵌着半颗新鲜欲滴的红草莓。
“喏,给!”少年笑着,像献上世间最珍贵的宝物,将那颗完美的大福递了过来,指尖几乎要碰到“妹妹”的鼻尖,“最大最漂亮的!我们小雅要健健康康的,明年、后年、大后年……哥哥都带你来吃!”
那笑容如此温暖,如此明亮,仿佛能融化世间一切冰雪。蓝梦甚至能感受到记忆视角里那份纯粹的、几乎要满溢出来的幸福和依赖。
“谢谢哥哥!”小女孩欢快的声音响起,一只小手迫不及待地伸向那颗散发着致命诱惑的大福。
就在那只小手即将触碰到大福的瞬间——
异变陡生!
视角猛地天旋地转!剧烈的晃动!头顶绚烂的樱花和温暖的灯笼光瞬间被撕裂!
“哥哥——!”一声凄厉到不似人声的、属于小女孩的尖叫划破祭典的喧闹!
视角在混乱中急速翻转、跌落。最后定格的画面,是哥哥那张写满惊恐和难以置信的脸庞,正被一片急速压下的、浓重粘稠的黑暗所吞噬。
在那片吞噬一切的黑暗边缘,蓝梦看到了——
一根沾着暗红色污迹、冰冷沉重的金属棒球棍!带着毁灭一切的残忍和暴力,朝着少年毫无防备的后脑,带着呼啸的风声,狠狠砸落!
咔嚓!
那是骨头碎裂的声音!清晰得令人头皮炸裂!
少年脸上那温暖宠溺的笑容甚至还没来得及完全褪去,那双明亮的眼睛瞬间失去了所有光彩,瞳孔骤然放大,倒映出妹妹惊恐欲绝的小脸,然后彻底被无边的黑暗吞噬。他身体软软地向前扑倒,手中那颗完美无瑕的草莓大福脱手飞出,在空中划过一道短暂而凄凉的弧线,滚落在泥泞的地上,沾满了灰尘和……飞溅的、温热的、刺目的猩红!
“不——!!!”记忆的视角发出撕心裂肺的哭喊。
轰——!!!
蓝梦猛地从这血腥恐怖的记忆洪流中挣脱出来,如同溺水者被拽出水面,心脏狂跳得几乎要冲破胸膛,后背瞬间被冷汗浸透,刺骨的寒意让她牙齿都在打颤。她踉跄一步,扶住冰冷的墙壁才勉强站稳,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眼前仿佛还残留着那根棒球棍砸落的残影和刺目的猩红。
病房里,小葵还在徒劳地举着那颗大福,对着昏迷的姐姐哭泣哀求。而蓝梦脚边,猫灵蜷缩在地,小小的身体剧烈抽搐着,仿佛承受着凌迟般的痛苦。它喉咙里压抑的呜咽,此刻变成了断断续续的、破碎的、如同从地狱缝隙里挤出来的意念碎片:
“小……雅……妹妹……大福……约定……血……好痛……好黑……”
每一次意念的碎片,都伴随着它半透明身体的剧烈闪烁,仿佛灵魂正在被无形的力量反复撕扯。
就在这时,病房外走廊里传来一阵急促而杂乱的脚步声,伴随着一个气急败坏的苍老声音:
“……就在这层!我亲眼看见她跑上来的!偷了我的‘樱之忆’!那是给老主顾预留的!这个小偷!抓住她!”
是樱月堂那位白发苍苍的老店主!他不知怎么竟一路追到了医院!他身后还跟着两个穿着保安制服的男人和几个被惊动、探头探脑的病人家属。
老店主一眼就看到了半掩房门里、跪在病床边举着大福的小葵,顿时怒火中烧,指着她大声道:“就是她!就是这个小姑娘!偷了我的大福!抓住她!”
门被猛地推开!刺眼的走廊灯光涌入昏暗的病房。
小葵吓得浑身一哆嗦,猛地回头,脸上血色尽褪,眼中充满了巨大的惊恐和无措。她像只被围捕的小鹿,下意识地想躲,却又无处可逃,只能徒劳地将那颗惹祸的大福更紧地护在胸前,小小的身体瑟瑟发抖。
保安上前一步,脸色严肃:“小姑娘,把东西交出来,跟我们去保安室说清楚!”
“不……不是的……我……”小葵语无伦次,眼泪汹涌而出,恐惧地看向病床上毫无知觉的姐姐。
“小小年纪不学好!”一个围观的中年妇女皱着眉头,声音尖锐,“偷东西偷到医院来了?你家里人怎么教的?”
“就是!看这病房,医药费都交不起了吧?没钱治病就偷东西?”另一个男人附和着,语气带着鄙夷。
指责声如同冰冷的雨点,噼里啪啦砸向孤立无援的小葵。她紧紧咬着下唇,嘴唇都咬出了血印,却倔强地不肯放下那颗大福,小小的身体在众人不善的目光中摇摇欲坠。
“我没有……我不是……”她破碎地辩解着,声音淹没在嘈杂的指责中。
没有人注意到病床上那个瘦骨嶙峋、戴着呼吸面罩的女孩。没有人闻到空气中那刺鼻的消毒水味和绝望的气息。他们的目光只聚焦在那个“小偷”和她手里“赃物”上。
就在保安的手即将碰到小葵瘦弱的肩膀时——
“喵——呜——!”
一声并非凄厉、却带着一种穿透灵魂般悲伤与威严的猫叫,骤然在病房门口炸响!
是猫灵!
它不知何时已经站了起来。不再蜷缩,不再颤抖。它小小的身体挺得笔直,尾巴高高竖起,如同战旗。那双幽绿的猫眼,此刻不再有狂怒,不再有极致的悲伤,只剩下一种沉淀了无尽岁月、看透生死悲欢的平静,以及一种不容置疑的凛然。
它挡在了小葵身前,小小的身躯隔开了保安伸来的手和那些充满恶意的目光。幽绿的目光缓缓扫过门口惊疑不定的众人,最后落在那个白发老店主脸上。
“她不是小偷。”一个清晰、稳定、带着奇异共振的声音,直接在蓝梦,以及门口每一个人的脑海中响起!是猫灵!它动用了某种耗费巨大精神的力量,强行将意念传递给了在场所有人!
所有人都愣住了,包括那气势汹汹的老店主和保安。他们惊疑不定地看着这只突然出现、姿态奇异、还会“说话”的黑猫。
“这颗大福,”猫灵的意念指向小葵怀中那颗被捂得温热的点心,声音里蕴含着一种令人心颤的沉重,“不是用来满足口腹之欲的赃物。它是药。”
“药?”老店主下意识地重复,满脸的不信。
猫灵的目光转向病床上那个戴着草莓发卡的苍白女孩,幽绿的眼瞳深处,闪过一丝深切的、跨越了生死界限的悲悯。
“是她姐姐的药。”猫灵的意念如同冰冷的溪流,淌过每个人的心,“她姐姐小雅,得了很重很重的病。医生们的药,杀死了让她痛苦的坏东西,也带走了她的力气、她的头发、她看樱花的眼睛……和活下去的念想。”
意念传递的画面碎片在众人脑海中闪过:病床上女孩枯槁的面容,绝望的眼神,被病痛折磨得失去光彩的瞳孔……
“小葵偷这颗大福,”猫灵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是因为她姐姐在还能说话的时候,告诉她:‘樱花祭典的草莓大福,有魔法。吃了它,就能打败病魔。’那是她们之间……最后的约定,最后的希望。”意念中浮现出小葵举着大福,对着昏迷姐姐哭泣哀求的画面,那份卑微而绝望的希冀,狠狠击中了门口几个原本义愤填膺的家属。
老店主脸上的愤怒僵住了,他顺着猫灵的目光,第一次真正看清了病床上那个戴着呼吸面罩、形销骨立、仿佛随时会消散的女孩。那枚褪色的草莓发卡刺痛了他的眼睛。他张了张嘴,喉咙里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一个字也说不出来。那两个保安伸出的手也僵在了半空。
人群中,那个刚才指责得最尖锐的中年妇女,眼圈瞬间红了,她捂住了嘴,别开了脸。
猫灵不再看他们。它缓缓转过身,迈着无声的步子,走到蜷缩在病床边、依旧处于巨大恐惧和悲伤中、茫然无措的小葵面前。
它仰起头,幽绿的眸子静静地看着小葵那双盛满泪水和惊恐的大眼睛。那眼神如此复杂,有悲伤,有理解,有跨越时空的共鸣,还有一种……无法言喻的温柔。
“喂,小不点。”猫灵的声音在蓝梦和小葵脑中响起,异常轻柔,带着一种奇特的安抚力量,“把‘药’……给你姐姐吧。”
小葵呆呆地看着眼前这只突然变得不再可怕、反而让她感到莫名安心的“幽灵猫”,又看看怀中那颗大福,再看看病床上毫无生气的姐姐,巨大的委屈和悲伤终于决堤。
“可是……可是姐姐……姐姐她不吃了……”她哇地一声哭了出来,泪水大颗大颗滚落,滴在洁白的糯米皮上,“她不要了……她不理小葵了……呜呜呜……魔法……魔法失效了……”
猫灵轻轻抬起一只前爪。它那半透明的爪尖,没有实体,却仿佛凝聚着某种无形的、温暖的力量。它极其轻柔地、小心翼翼地,碰了碰小葵紧紧攥着大福的小手。
“没关系的。”猫灵的声音低沉而坚定,带着一种抚平一切伤痕的力量,“重要的不是魔法有没有失效。重要的,是你记得这个约定。重要的,是你想让她好起来的心意。她知道的……姐姐她……一定知道的。”
小葵的哭声渐渐低了下去,变成了压抑的抽泣。她低头看着手中那颗沾了自己泪水的大福,又看看猫灵那双仿佛能包容一切痛苦的幽绿眼睛。
然后,在所有人沉默的注视下,她抽噎着,再次小心翼翼地将那颗大福,轻轻送到了姐姐干裂苍白的唇边。
这一次,她没有再急切地催促。她只是静静地举着,小小的脸上满是泪痕,眼神里却多了一丝奇异的平静和执着。
病房里一片死寂。只有心电监护仪发出单调规律的滴滴声。
老店主佝偻着背,一步一步,极其缓慢地走进了病房。他脸上的愤怒早已消失无踪,只剩下沉重的、几乎让他喘不过气的悲悯和一种无法言说的愧疚。他走到病床边,看着小葵那倔强的侧脸和那颗被泪水打湿的大福,又看看病床上那个仿佛随时会熄灭的生命。
他什么也没说。只是默默地,从自己宽大的料理服口袋里,掏出一个干净的、印着樱月堂标志的小纸盒。他打开盒子,里面整整齐齐躺着三枚同样饱满圆润、散发着清甜香气的“樱之忆”草莓大福。
他伸出布满皱纹和老茧的手,动作轻柔得如同对待易碎的珍宝,拿起其中最大最漂亮的一颗,放到了小葵那只依旧固执地举着大福的小手里。
小葵惊愕地抬起头,泪眼婆娑地看着他。
老店主浑浊的眼睛里似乎也蒙上了一层水汽。他对着小葵,极其缓慢、极其郑重地,摇了摇头。然后,他拿起盒子里剩下的两颗大福,轻轻地、轻轻地,放在了病床旁的小柜子上,就在那枚褪色的草莓发卡旁边。
做完这一切,他挺直了佝偻的背,对着病床上的女孩,对着小葵,也对着那只静静蹲在一旁的猫灵,深深地、无声地鞠了一躬。然后,他转过身,对着门口那些同样被震撼、脸上表情复杂的保安和家属们,挥了挥手,示意他们离开。
他率先走了出去,脚步沉重。保安们迟疑了一下,也默默退开。那个刚才指责小葵的中年妇女,红着眼眶,悄悄从口袋里掏出几张钞票,塞进了老店主手里,低声说了句什么,然后匆匆低头离开。
病房的门被轻轻带上。昏暗的灯光下,只剩下小葵、病床上昏迷的姐姐、蓝梦,以及那只静静守护在旁的猫灵。
小葵低下头,看着自己手中两颗一模一样、散发着甜香的草莓大福,又看看柜子上那两颗,泪水再次无声滑落。她小心翼翼地将老店主给的那颗新的,也轻轻放在了姐姐的枕边,和原来那颗挨在一起。
做完这一切,她仿佛耗尽了所有力气,软软地趴在病床边,将小脸埋在姐姐冰凉的手边,无声地啜泣起来。小小的肩膀一耸一耸。
猫灵一直安静地看着。直到小葵的啜泣声渐渐微弱下去,似乎疲惫地睡着了。
它才缓缓低下头,凝视着自己那只半透明的猫爪。
一点微光,如同寒夜中悄然凝结的露珠,在它的爪心无声地汇聚。
那不是它平日收集的、带着各种人间善意色彩的星尘。这一点光,纯净得如同初雪,却又带着樱花般柔和的粉意。光芒的中心,隐约可见极其细微、极其精致的樱花花瓣的脉络!它缓缓旋转着,散发着一种圣洁而悲伤的气息。
猫灵抬起爪子,凝视着掌心这滴如同泪珠般的、樱花状的星尘。幽绿的猫眼里,映照着那纯净的光芒,里面翻涌着跨越生死、看尽悲欢的复杂情绪。
它没有像往常那样,用尾巴卷起星尘融入项链。它只是沉默地、静静地看了许久。
然后,它抬起头,看向病床边沉睡的小葵,又看向病床上那个苍白如纸、戴着草莓发卡、名叫小雅的女孩。
它极其轻盈地跃上病床边缘,没有发出任何声响。它走到小雅枕边,在那两颗散发着甜香、象征着小葵最纯粹心愿的草莓大福旁边,停下了脚步。
它低下头,将那只凝聚着樱花状星尘的爪子,极其轻柔地、如同微风拂过花瓣般,悬在了小雅那顶粉色毛线帽的边缘。
爪心那点纯净的、樱花状的微光,无声地飘落而下。没有触碰实体,却如同融化般,悄然没入了小雅帽檐下、靠近那枚草莓发卡的虚空之中,消失不见。
做完这一切,猫灵轻盈地跳下病床,落回蓝梦脚边。
它抬起头,幽绿的猫眼看向蓝梦。那双眼睛里,所有激烈的情绪——狂怒、撕心裂肺的悲伤、跨越生死的追忆——都沉淀了下去,只剩下一种深沉的、如同古井般的平静,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疲惫和释然。
它伸出那只刚刚释放了樱花星尘的爪子,用柔软的、半透明的肉垫前端,极其轻微地、近乎是试探性地,碰了碰蓝梦垂在身侧的手背。
蓝梦感觉到一股微凉的、带着奇异安抚力量的触感。
“喂。”猫灵的声音在蓝梦脑中响起,轻轻的,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像是叹息,又像是某种尘埃落定后的疲惫低语。
“人类啊……”它顿了顿,似乎在寻找最贴切的词汇,最终,那双幽绿的猫眼里,掠过一丝极其微弱、却真实存在的、近乎是无奈又带着点认命的暖意。
“真是……麻烦又温暖的生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