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清歌一个箭步冲到阿甲身边,踮起脚,用力拍打它厚实的鳞甲肩膀(虽然只能拍到它的大腿位置),声音带着惊魂未定的急切:“阿甲!你…你刚才吃了什么鬼东西?你这嗝…嗝得也太有水平了吧?能把狗都吓尿了?”
阿甲庞大的身躯似乎还沉浸在刚才那个“惊天动地”的嗝带来的余韵里,它茫然地抬起一只前爪,笨拙地摸了摸自己圆滚滚的肚子,厚实的鳞片在阳光下泛着灰扑扑的光泽。黑豆小眼里满是困惑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得意。
“俺…俺也不知道啊,”它瓮声瓮气地回答,舌头舔了舔鼻子,“就…就舔了片冰冰滑滑的纸,跟沈师兄那边飘过来的味儿有点像…然后肚子一热,气儿就自己冲上来了。”它顿了顿,似乎回味了一下,粗壮的尾巴无意识地扫了扫地上的泥土,带起一片烟尘,“嗝…劲儿还挺大!嘿嘿,俺的嗝,比沈师兄的剑还厉害呢!”它憨憨地咧开嘴,露出一口细密的小尖牙。
“噗嗤——”楚清歌紧绷的神经被它这憨样和奇葩的对比逗得泄了气,差点笑出声。她赶紧捂住嘴,肩膀可疑地抖动了几下。
小朱朱终于从桌上晕乎乎地爬起来,抖了抖炸开的七彩尾羽,小眼睛里还带着旋转的蚊香圈。它心有余悸地看了一眼阿甲,尖着嗓子控诉:“啾!傻大个儿!你这哪里是打嗝!你这分明是拆家!是谋杀!我的葡萄!我香甜可口、灵气充沛的碧玉葡萄啊!”它悲愤地扑向地上那颗滚落的葡萄,心疼地用翅膀尖去擦上面沾的灰尘。
院门外,陆明远已经强行将瘫软的踏雪拽了起来,那灵犬还在筛糠似的抖,四条腿软得几乎撑不住身体,湿漉漉的后腿和地上那滩散发着骚气的水渍,在阳光下显得格外刺眼。陆明远脸上那层温和的假面几乎要挂不住,他深吸一口气,勉强挤出一个还算得体的微笑,牵着还在“呜呜”低咽、一步三晃的踏雪,走进了小院。
“楚师妹,早啊。”陆明远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目光状似随意地扫过一片狼藉的院子,最后落在阿甲身上,“方才…阿甲这是怎么了?闹出好大的动静,连踏雪都受惊不小。”他语气温和,带着点恰到好处的关切和无奈,仿佛真的只是一个被自家宠物失态困扰的普通执事。
楚清歌飞快地收敛了脸上的笑意,清了清嗓子,努力让自己看起来严肃又无辜:“啊,陆师兄早!实在对不住,对不住!都怪阿甲这傻大个儿!”她恨铁不成钢地又拍了阿甲厚实的鳞片一下(依旧像拍在石头上),发出“啪”一声脆响,“这家伙,早上大概是饿疯了,不知道从哪个犄角旮旯乱啃东西,结果吃坏了肚子,刚才那动静…咳,就是个消化不良的大嗝!劲儿是大了点,谁知道把踏雪大人给惊着了…”她说着,目光“真诚”地看向陆明远脚边那只还在瑟瑟发抖的灵犬,以及青石板上那滩显眼的水渍,语气充满了歉意,“踏雪大人没事吧?吓成这样…要不要我弄点安神的丹药给它压压惊?”
陆明远眼角细微地抽搐了一下。消化不良的打嗝?能散发出那种古老、沉重、直击血脉的威压?骗鬼呢!他目光如鹰隼般锐利,不动声色地扫视着阿甲脚下的泥土,尤其是它刚才舔舐过的地方。那半张密纹图…难道被这蠢东西吃下去了?
“无妨,无妨,”陆明远摆摆手,脸上依旧是那副温和包容的笑,“踏雪胆子是大了点,平日里见着低阶妖兽都不怵的,今日倒是…呵呵,许是昨晚没休息好,有些惊着了。回去歇歇就好。”他一边说着安抚的话,一边牵着踏雪,看似随意地朝阿甲刚才趴着的地方踱了两步,目光精准地落在那片被阿甲舌头翻动过的松软泥土上。
果然!泥土边缘,露出一角极其熟悉的、带着暗红色繁复线条的残破纸张!正是那半张密纹图!虽然沾满了泥土和疑似阿甲的口水,但上面流转的、只有他能感知到的微弱妖力还在!
陆明远的心猛地一跳,面上却不动声色。他自然地弯下腰,像是要安抚一下还在发抖的踏雪,手指却快如闪电地拂过那片泥土,指尖微不可察地一勾一捻!
那沾着湿泥的残破纸片,瞬间消失在他宽大的袖袍之中。动作行云流水,毫无烟火气,仿佛只是弯腰拍了拍袍角沾染的灰尘。
“说来也怪,”陆明远直起身,仿佛什么都没发生,目光带着恰到好处的探究看向楚清歌和阿甲,“阿甲方才那一下,虽说是打嗝,可那动静…倒让我想起古籍里记载的某种古兽威压。楚师妹,你这战宠,血脉怕是有些不凡啊?”他语气温和,带着点学术探讨的意味,眼神却像钩子一样,试图从楚清歌脸上挖出点什么。
“古兽威压?”楚清歌心里咯噔一下,面上却夸张地瞪大了眼睛,连连摆手,“陆师兄你可别抬举它了!它就是只力气大点、能吃又能睡的穿山甲!顶多…顶多祖宗十八代里可能跟地龙沾点边?还古兽呢!你看它这憨样儿,像吗?”她指着正茫然地用爪子挠自己肚皮的阿甲。
“啾!不像!一点都不像!就是个大饭桶加破坏狂!”小朱朱立刻在一旁帮腔,气呼呼地用翅膀指着地上那颗被它擦了半天、还是显得有点灰扑扑的葡萄。
陆明远看着这一人一鸟一穿山甲的互动,眼底的疑虑并未完全散去,但楚清歌的表情太过自然,阿甲也的确一副懵懂无知的样子。他笑了笑,不再深究:“呵呵,或许是我多心了。师妹这战宠,倒是…别具一格。”他话锋一转,牵了牵手中的绳子,“我先带踏雪回去收拾一下,让它定定神。药园那边还有事,就不多叨扰了。”
“陆师兄慢走!”楚清歌笑容满面地挥手,目送着陆明远牵着那条依旧腿软、一步一挨、后腿湿漉漉的踏雪犬离开。直到那背影消失在院门外的小径尽头,她脸上的笑容才瞬间垮了下来,长长吐出一口气,后背惊出了一层薄汗。
“呼…吓死我了。”她拍着胸口,转身一把揪住阿甲相对柔软的耳后鳞片(虽然依旧硬邦邦的),“傻大个儿!你老实交代!刚才到底吃了什么‘纸片’?什么冰冰滑滑,还带沈师兄的味儿?是不是从他那边飘过来的?”
阿甲被揪得缩了缩脖子,委屈巴巴:“俺…俺也不知道啊,就舔了一下,它就滑进去了…那味儿,有点像沈师兄洞府门口那块石头…凉飕飕的…”它努力回忆着。
“凉飕飕?”楚清歌心头疑云更重。沈墨洞府门口?她猛地想起刚才沈墨那复杂的眼神和腰间剑穗的异常。难道…
就在这时,一道清冷的声音如同冰泉,突兀地在院门口响起:
“我的味道?”
楚清歌和阿甲同时一个激灵,猛地回头。
只见沈墨不知何时又折返回来,静静地站在院门口那株老松的阴影下。玄衣如墨,身姿挺拔,仿佛一柄收入鞘中的绝世寒锋。他脸上没什么表情,目光却如同实质的探针,先是在阿甲圆滚滚的肚子上停顿了一瞬,那眼神锐利得仿佛能穿透厚重的鳞甲,看到里面被吞下去的“纸片”。
随即,他的视线缓缓抬起,越过楚清歌,精准地投向陆明远身影消失的小径方向。那双深潭般的眸子里,没有波澜,却沉淀着一种洞悉一切的冰冷和审视。腰间,那枚看似不起眼的旧剑穗,在玄色衣料的掩映下,似乎极其微弱地、极其短暂地,又灼烫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