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清歌两根手指捏着那颗浅碧色、凉丝丝的上品清心丹,对着洞顶裂缝漏下来的天光,翻来覆去地瞧。丹药表面流转的月华般光晕,映得她指尖都泛着一层温润的碧色。
“压箱底的宝贝?”她小声嘀咕,眉头拧成了个小疙瘩,眼神充满了对隔壁山头那位“芳邻”精神状态的深度探究,“沈师兄……该不会是心魔躁动快压不住了,拿这玩意当糖豆磕,顺便清库存吧?”她可没忘之前沈墨心魔发作时,自己眉心胎记那诡异的吸魔气反应。这清心丹……怎么看都像是“病友”之间的硬核关怀。
她把丹药凑到鼻子底下嗅了嗅,一股清冽纯净、仿佛初雪融化后松针尖上凝结的露水气息钻入鼻腔,瞬间让她因为林青羽、因为“死亡通知书”、因为新邻居拆家而绷紧的神经舒缓了一丝丝。好东西!绝对是硬通货!
“管他呢!白给的不要是傻子!”楚清歌果断地把清心丹塞回那个沉甸甸的灵砂袋子里,扎紧袋口,宝贝似的拍了拍,准备找个安全地方藏起来——比如让阿甲在洞府角落挖个深坑埋了。
念头刚起——
“吭哧!吭哧吭哧!”
一阵极其卖力、带着泥土摩擦声的挖掘动静,猛地从洞府最深处、靠近后山岩壁的角落里传来。伴随着的,还有阿甲那瓮声瓮气、充满发现新大陆般兴奋的嘟囔:
“香!真香!俺老甲的鼻子错不了!就在这下头!大宝贝!绝对是千年难遇的大宝贝!”
楚清歌循声望去,只见阿甲那覆盖着棕褐色坚硬鳞片的身影,正撅着屁股,短粗有力的前爪挥舞得如同两柄高速旋转的旋风铲,对着坚硬的岩壁和下方的土层疯狂输出!泥土碎石如同喷泉般从它身下向后飞溅,很快就在它身后堆起了一座小山包。那干劲,比之前深埋“有机肥料”时还要狂热十倍!
“阿甲!你又在折腾啥?”楚清歌扬声问道,顺手把灵砂袋子揣进怀里,“这洞府刚收拾出点人样,你再挖塌了,咱今晚就得睡露天席子!”
“塌不了!楚老大放心!”阿甲头也不回,声音隔着飞溅的泥土显得闷闷的,但那份激动劲儿隔着十丈远都能感受到,“俺老甲可是专业的!这地底下有股味儿!贼香!比膳堂的叫花鸡还香!不是吃的,是……是那种亮晶晶、硬邦邦、灵气足得能闪瞎眼的宝贝味儿!俺闻得清清楚楚!就在这石头壳子下头不远!挖通了,咱就发了!”
亮晶晶?硬邦邦?灵气足?楚清歌心里咯噔一下。这描述……听着怎么那么像灵石矿脉?不能吧?玄天宗会把记名弟子洞府安排在矿脉上?还是说……是别的什么东西?
没等她细想,赤羽那充满嘲讽的稚嫩声音就在她肩头响起,带着神兽对土鳖的不屑:“呵,穿山甲就是穿山甲,地底刨食的命。能有什么好宝贝?顶多是几块埋深了的破石头,也值得你……”
赤羽的吐槽还没说完——
“轰——!!!”
一声远比刚才沈墨削山头更加沉闷、更加厚重、仿佛大地深处发出的痛苦呻吟般的巨响,猛地从阿甲挖掘的方向爆发出来!
整个兽栏洞府,如同被一只无形的巨手狠狠攥住,猛烈地摇晃、震颤!洞顶那条狰狞的裂缝瞬间崩开更大口子,陈年的灰尘和碎石如同暴雨般倾泻而下!墙壁上的岩块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簌簌剥落!楚清歌脚下那刚被草木让出来、又被她扫干净的泥土地面,如同沸腾的开水般剧烈起伏!
“哎呦!”楚清歌一个趔趄,差点被震趴下,慌忙扶住旁边还算结实的岩壁。赤羽惊叫一声,扑棱着秃毛翅膀飞起,小眼睛里第一次没了刻薄,全是惊愕。
“阿甲!”楚清歌心提到了嗓子眼,朝着烟尘弥漫的角落大喊。
“楚……楚老大!”阿甲的声音带着点发懵和心虚,从翻腾的烟尘中传来,“俺……俺好像……劲儿使大了点……”
随着烟尘缓缓沉降,眼前的景象让楚清歌倒抽一口冷气!
只见洞府最深处,阿甲之前挖掘的地方,赫然出现了一个直径足有丈许、深不见底的大坑!坑壁边缘犬牙交错,布满了新鲜的裂痕。而在坑底,不再是黝黑的泥土或坚硬的岩石,而是……一片流淌着七彩光华的、如同琉璃般剔透的“地面”!
那“地面”由无数复杂到令人眼花缭乱的玄奥符文构成,符文线条深深嵌入一种非金非玉、闪烁着星辰般微光的奇异材质之中。此刻,这片流光溢彩的“地面”上,靠近坑壁边缘的位置,赫然被阿甲那无坚不摧的爪子,硬生生凿穿了一个脸盆大小的不规则窟窿!
窟窿边缘,七彩符文如同断裂的电路,光芒明灭不定,发出滋滋啦啦、如同电流过载般的危险声响!一股庞大、精纯、却又带着古老威严气息的灵力,如同被戳破的水袋,正从那窟窿里丝丝缕缕地泄露出来,吹得坑底的尘土打着旋儿往上飘!
“卧……槽……”楚清歌看着坑底那流光溢彩、一看就非同凡响的玩意儿,再看看旁边一脸“俺不是故意的”心虚模样的阿甲,脑子嗡的一声,只剩下一个念头——防护阵基!这绝对是宗门防护大阵的阵基节点!阿甲这憨货,把玄天宗的“乌龟壳”给捅了个窟窿!
“哎呀呀!这……这是怎么回事?!”
一个充满“震惊”和“关切”的声音,恰到好处地在洞府没有门的“门口”响起。
楚清歌猛地回头。
只见药园执事陆明远,正一脸“恰巧路过”的惊愕表情,站在她洞府外那片被沈墨剑气削平后又被阿甲扛炉子碾过的空地上。他目光越过楚清歌,精准地落在那坑底流光溢彩的窟窿上,脸上那恰到好处的惊愕瞬间转化为一种“痛心疾首”的沉重。
“楚师妹!你……你这洞府下面……怎么把防护阵基给挖穿了啊!”陆明远几步抢上前来,语气充满了“恨铁不成钢”的焦急,仿佛楚清歌犯下了什么十恶不赦的大罪,“这可是宗门重地!防护大阵的根基!稍有差池,外敌入侵,后果不堪设想啊!”他一边说,一边探头朝坑底张望,眼神在那破损的符文和泄露的灵气上飞快地扫过,眼底深处掠过一丝难以察觉的狂喜和贪婪。
“陆……陆执事?”楚清歌被这“及时雨”弄得有点懵,下意识地辩解,“不是我!是阿甲它……”
“哎呀!现在不是追究责任的时候!”陆明远大手一挥,极其“大度”地打断了楚清歌的话,脸上瞬间切换成“舍我其谁”的担当表情,“当务之急是赶紧修补!这阵基破损,灵力外泄,极易引来邪祟窥探,甚至可能引发连锁崩溃!师妹莫慌!师兄我早年在外游历,恰好学过几手阵法修补的粗浅功夫!这活儿,我来!”
他不由分说,挽起袖子,一副“专业团队立刻上线”的架势。只见他手腕一翻,不知从哪里摸出一坨灰扑扑、看起来毫不起眼、甚至有点像烂泥巴的东西。那泥巴被他托在掌心,散发着一股淡淡的土腥气和……一丝极其隐晦的、若有似无的甜腻气息。
“瞧,这是‘补天泥’!”陆明远煞有介事地向楚清歌展示,脸上带着“师兄有门路”的自得笑容,“别看它卖相差,这可是修补阵法基材的宝贝!千金难求!今儿个算师妹你运气好,碰上师兄我存货了!”
他说着,脚下一点,身法轻灵地跃入坑中,稳稳落在阵基旁边。他蹲下身,仔细“端详”着那个被阿甲挖出的脸盆大窟窿,嘴里啧啧有声:“啧啧,这穿山甲……劲儿可真不小!瞧瞧这裂口,多不规则!多毛糙!一看就是暴力破坏!不行不行,得好好处理!”
他一边絮叨着,一边将手中那坨灰扑扑的“补天泥”凑近破损的阵基边缘。就在他手指即将把泥巴按进裂缝的刹那,楚清歌敏锐地捕捉到,陆明远那只托着泥巴的手,极其隐蔽地、微不可察地颤抖了一下!
随着这一抖,几缕比头发丝还要纤细、颜色妖异如同凝固血丝般的暗红色粉末,如同拥有生命般,悄无声息地从他那宽大的袖口滑落,精准地、均匀地混入了那坨灰扑扑的“补天泥”中!那红丝融入泥巴的瞬间,灰泥的颜色似乎都深沉了一分,散发出的那股甜腻气息也浓了一丝,但很快又被浓烈的土腥味掩盖。
陆明远的手指没有丝毫停顿,仿佛刚才那微小的抖动只是错觉。他动作麻利地将混入了红丝的“补天泥”,用力地、仔细地拍进阵基破损的裂缝和窟窿边缘,手指还在上面用力按压、抹平,手法看起来“专业”又“认真”。
“嘿!搞定!” 很快,那个脸盆大的窟窿就被灰扑扑的泥巴彻底糊住,连带着周围几条细小的裂缝也被填平。陆明远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灰泥(那几缕红丝早已消失不见),脸上露出一个如释重负、又带着点自矜的“淳朴”笑容,对着坑边的楚清歌浪声道:
“师妹!幸不辱命!你看,师兄这手艺,童叟无欺吧?保证严丝合缝,跟新的一样!”他指了指被糊得平平整整的阵基位置,那灰泥覆盖的地方,原本明灭不定的符文光芒似乎真的稳定了一些,泄露的灵气也停止了。
他轻松地跃上坑边,仿佛只是干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还不忘语重心长地“叮嘱”楚清歌:“师妹啊,这洞府选址……咳咳,是有点‘别致’。以后可要看好你这灵宠,别再让它瞎挖了!今天幸好是师兄我路过,要是被执法堂发现……”他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眼神里却没什么真正的担忧,反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任务达成的轻松。
“对了,”他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从怀里摸出一小包东西,塞给还有些发愣的楚清歌,“这是‘驱虫粉’,刚修补好的阵基,气息不稳,容易招来地底的小虫子。撒点在洞口和坑边,防患于未然嘛!师兄还有事,先走一步!” 说完,他摆摆手,脚步轻快地转身离去,背影很快消失在洞府外的山道拐角。
楚清歌捏着那包同样散发着淡淡土腥味的“驱虫粉”,低头看着坑底那被灰扑扑泥巴糊住的阵基,又看看旁边一脸“俺好像闯祸了但好像又没闯祸”茫然的阿甲,还有盘旋在空中、小眼睛里充满怀疑的赤羽。
空气中,那股被土腥味极力掩盖的、若有似无的甜腻气息,似乎还在鼻尖萦绕。
“阿甲,”楚清歌的声音有点飘忽,“你刚才……闻到的宝贝香气……是啥味儿来着?”
阿甲吸了吸鼻子,瓮声瓮气,带着点委屈:“香!就是香!亮闪闪、硬邦邦的香!不过……现在好像……掺了股泥巴味?还有点……呃,像烂果子放久了那种齁甜?”
楚清歌的心,一点点沉了下去。她看着陆明远消失的方向,再看看坑底那片看似被完美“修复”的灰泥,一股寒意顺着脊梁骨悄然爬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