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清歌还没来得及细想陆明远话里的意思,一声凄厉尖锐、饱含无尽愤怒与崩溃的女高音,如同烧红的尖针,狠狠刺穿了药园短暂的平静,由远及近,带着毁天灭地的气势滚滚而来——
“楚——清——歌——!!!”
“我的九凤衔珠碧玉簪呢?!你把它弄哪儿去了?!啊——?!”
林青羽的身影如同一团燃烧的怒火,带着十几个气势汹汹的跟班,杀气腾腾地出现在药田小径的尽头。她精心保养的脸蛋此刻扭曲得近乎狰狞,目光如同淬毒的刀子,瞬间就锁定了楚清歌,以及……她脚边泥土里那几片在阳光下闪烁着凄惨绿光的玉簪碎片。
空气,瞬间凝固了。
楚清歌看着地上那几片在泥泞中格外刺眼的翠绿碎片,又看看林青羽那张因极致愤怒而扭曲变形的脸,耳边仿佛听到了自己职业生涯(如果杂役也算职业的话)轰然倒塌的声音。
“那个……林师姐,”她干巴巴地开口,试图抢救一下,“如果我说……是地龙翻身把它震碎的,你信吗?”
阿甲似乎也感受到了山雨欲来的恐怖气压,悄咪咪地停止了拱泥巴,把自己缩成一个布满鳞片的球,只露出一双绿豆眼,紧张地瞟着暴风中心。
“咕?”小朱朱从芭蕉叶上抬起头,打了个满是酸辣味的饱嗝,小眼睛看看碎片,又看看暴怒的林青羽,似乎终于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悄悄地把藏了蜡丸的肚皮往泥水里埋了埋。
陆明远退后一步,脸上恰到好处地浮现出惊讶与担忧,眼底深处却掠过一丝看好戏的漠然。
“震——碎——的?”林青羽的声音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每一个字都带着冰碴子,“楚清歌!你当我是三岁孩童吗?!那是我娘留给我的生辰礼!是能抵挡筑基修士一击的上品法器!”她踩着溅满酸辣汤泥点的精致绣鞋,一步步逼近,每一步都让脚下的泥土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今天,你不给我一个交代,我就把你,还有你这两只该死的畜生,一起剁碎了扔进丹炉里当柴烧!”
她身后那群跟班也呼啦一下围了上来,个个面色不善,灵力隐晦地波动着,封死了楚清歌所有可能的退路。
楚清歌深吸一口气,脑子飞速运转。解释?林青羽现在明显只想把她生吞活剥。硬刚?对面人多势众,自己这点炼气三层的修为加上两只不靠谱的灵兽,胜算渺茫。
“吱!”阿甲似乎被林青羽的杀气吓到,猛地往楚清歌脚边一缩,爪子下意识地一扒拉——
哗啦。
几片最大的玉簪碎片被它扒到了楚清歌的破草鞋前。
林青羽的目光死死钉在那些碎片上,眼眶瞬间红了,胸口剧烈起伏,指着楚清歌的手指抖得如同风中的落叶:“你……你……”
“等等!”楚清歌突然福至心灵,猛地弯腰,一把抓起那几片最大的碎片,高高举起,对着刚放晴的天空——阳光穿过晶莹剔透的翠玉,折射出迷离梦幻的光晕,恰好将碎片内部几道极其细微、原本肉眼难辨的黑色丝状杂质映照得清清楚楚!
“林师姐!”楚清歌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痛心疾首的控诉,“你被骗了!”
林青羽的怒火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嗓子吼得窒了一下:“什……什么?”
“看这里!看这里!”楚清歌把碎片几乎怼到林青羽眼前,指着那些在阳光下无所遁形的黑色杂质,“看到这些‘墨沁’了吗?这根本不是天然形成的杂质!这是人为灌注的‘沉阴石粉’!专门用来冒充顶级翡翠的‘水头’和‘灵性’的!真正的上品法器,灵力流转圆融无碍,怎么可能被轻易震碎?又怎么可能蕴藏这种污秽阴寒、专门侵蚀灵玉根基的杂质?”
她语速飞快,掷地有声,把当初在村子里听走街串巷的货郎忽悠人的那套说辞,结合刚刚从吴长老那里感受到的爆炎丹灵力流转特性,现编现卖,居然也编出了七八分唬人的道理。
“这簪子,根本就是个徒有其表、内里腐朽的假货!是有人处心积虑要暗害师姐你啊!”楚清歌痛心疾首,仿佛在为林青羽打抱不平,“师姐你想想,佩戴久了,这沉阴石粉无声无息侵蚀你的灵力根基,后果不堪设想!今天它碎了,说不定是冥冥之中在保护师姐你,替你挡了一劫!”
林青羽被这一连串的“假货”、“暗害”、“挡劫”砸得有点懵,下意识地看向那碎片里的黑色杂质,眼神惊疑不定。她身后的跟班们也面面相觑,气势不由得弱了几分。
陆明远站在外围,看着楚清歌声情并茂的表演,嘴角几不可察地抽动了一下,眼神深处闪过一丝玩味。
“你……你胡说!”林青羽色厉内荏地反驳,但语气明显不如之前那般笃定,“这簪子分明是……”
“师姐若不信,”楚清歌立刻打断她,一副豁出去的样子,“我们现在就去找炼器堂的孙长老!他老人家火眼金睛,一看便知真假!若是我楚清歌信口雌黄,污蔑了师姐的法器,甘愿受任何责罚!但若证实此物确实包藏祸心……”她话锋一转,目光灼灼地盯着林青羽,“师姐是不是该想想,当初是谁,把这‘催命符’送到你手上的?”
最后一句,如同重锤,狠狠敲在林青羽心头。她脸色瞬间变幻不定,看着楚清歌手中那几片在阳光下暴露着丑陋杂质的碎片,又想起送她簪子那人温柔的笑脸……一股寒意,莫名地从脚底板窜了上来。
药田里死一般寂静,只剩下小朱朱满足的咕噜声和阿甲紧张的呼吸声。
地底深处,那沉闷的震动,不知何时又悄然响起,嗡……嗡……嗡……这一次,悠长而缓慢,仿佛一个深埋地底的古老存在,正隔着厚重的岩层,饶有兴味地“注视”着地面上这场闹剧。
林青羽那张俏脸白了又青,青了又紫,活像打翻了丹房的调色盘。她死死盯着楚清歌手里那几片“罪证”,嘴唇哆嗦了几下,愣是没憋出一句完整的话。最后,她猛地一跺脚,绣鞋上溅起的泥点子差点甩到旁边一个跟班的脸上。
“楚清歌!你给我等着!”她撂下这句毫无新意的狠话,像只被踩了尾巴的猫,转身就走,连地上的簪子碎片都顾不上捡了。那十几个跟班面面相觑,赶紧呼啦啦地跟了上去,留下药园一片狼藉和诡异的寂静。
“呼——”楚清歌长长地吁了口气,感觉后背都汗湿了。她抹了把额头上并不存在的冷汗,心有余悸,“好险好险,差点就成炼丹柴火了。”
“吱?”阿甲这才敢把缩成球的脑袋探出来,绿豆眼眨巴着,带着劫后余生的茫然。它小心翼翼地用爪子扒拉了一下脚边一块小小的翠玉碎片。
“干得漂亮,甲!”楚清歌蹲下来,用力揉了揉阿甲布满鳞片、手感奇特的脑袋,刚才要不是它“神来一爪”把碎片扒拉到位,自己那套临时瞎编的“假货论”还真未必能唬住林青羽,“今晚加餐!辣虫!管够!敞开了吃!”
“吱吱吱!”阿甲的小眼睛瞬间爆发出堪比极品灵石的光芒,兴奋得原地转了三圈,尾巴甩得呼呼生风。加餐!辣虫管够!这简直是穿山甲生巅峰!它浑身的干劲瞬间爆棚,感觉爪子充满了力量,急需发泄——比如,挖个洞庆祝一下?
说干就干!阿甲嗷呜一声,一头扎进刚才刨出“呼雨符”木板的那片泥地里,两只前爪快得舞出了残影。泥土像喷泉一样被它从身后甩出来,效率之高,让楚清歌怀疑它是不是偷偷练了什么“掘地神功”。
“喂喂喂!甲!冷静点!这边刚下过‘酸辣汤’,土还软着呢!别把田埂挖塌了!”楚清歌赶紧出声阻止。
可惜,晚了一步。
阿甲挖得正嗨,突然感觉爪子下的泥土触感变得异常松软,还带着点……空洞的回响?它疑惑地“吱?”了一声,下意识地用力一掏——
咔嚓!
一声极其轻微、仿佛蛋壳碎裂的脆响,从地底深处传来。
紧接着,一股难以形容的甜腻香气,猛地从阿甲刚掏开的那个拳头大小的窟窿里喷涌而出!那香气浓郁得化不开,甜得发齁,还混杂着一丝陈年老窖般的醇厚酒气,瞬间弥漫开来。
“阿嚏!阿嚏!”小朱朱首当其冲,被这甜香呛得连打了好几个喷嚏,刚吃下去的酸辣汤差点从鼻孔里喷出来。它扑棱着小翅膀,惊恐地飞离那个小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