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墨指尖凝着一缕淡青剑气,正悬在禁地边缘那道蜿蜒的绿锈痕迹上。剑气细微震颤,如同嗅到猎物气息的灵蛇。他眉峰微蹙,这绿锈里蚀骨术的阴毒妖气错不了,可那股若有似无、极其顽固地混在里面的辛辣气息……他下意识低头,玄色衣袖间垂落的靛蓝剑穗安安静静,毫无异样。
“错觉?”他低语,指尖剑气却猛地一沉,像被无形的手往下拽去!
几乎同时,腰间那靛蓝色的剑穗毫无征兆地活了!它挣脱丝绦束缚,穗尾根根挺直,如同炸毛的猫尾巴,疯狂地原地打着旋儿,搅起一小股气流旋涡。紧接着,它像支离弦的箭,“嗖”地一声朝禁地深处某个方向激射而去,穗绳瞬间绷得笔直,力道之大,拽得沈墨一个趔趄。
“……”沈墨稳住身形,眸中冷光一闪。这剑穗乃他本命剑气所温养,对异常气息的感应比他自己更敏锐百倍。他不再迟疑,身形如一道模糊的墨影,无声无息地被那根绷直的剑穗牵引着,掠入禁地深处愈发浓郁的瘴雾之中。
剑穗的速度快得惊人,在嶙峋怪石和扭曲古木间左冲右突,最后猛地停在了一片寸草不生的巨大石壁前。穗尾绷直如针,直指石壁根部一处不起眼的裂缝。
然后,沈墨就听到了那个中气十足、极其败坏的女声。
“喂!里面那个装死的!房租!懂不懂什么叫房租?!” 楚清歌双手叉腰,对着那堵光秃秃、硬邦邦的石壁,唾沫星子几乎要喷到上面,“白住我识海豪华单间,水电灵气全包,连个谢谢都没有?本姑娘的脑细胞不是大风刮来的!”
她越说越气,弯腰一把薅住石壁裂缝里顽强钻出来的一小簇、顶着可怜兮兮白绒球的蒲公英:“再装聋作哑,信不信我现在就把你儿子拔了!塞进丹炉里炼成‘蒲公英清火败毒丸’,一颗卖它十块下品灵石!”
石壁毫无反应,只有她自己的回声在空寂的禁地里嗡嗡作响。
识海深处,那团黯淡的红光却剧烈地翻腾起来,丹尊残魂的声音带着一种气急败坏的尖锐,直接在楚清歌脑子里炸开:【蠢货!闭嘴!快装疯!那煞星来了!他腰间那剑穗是‘锁魂玉髓’炼的,专克神魂夺舍!被他瞧出半点端倪,你我立刻玩完!】
楚清歌脑子里“嗡”的一声,那句“专克神魂夺舍”像盆冰水从头浇下。她甚至来不及思考沈墨怎么会出现在这鬼地方,身体已经先于意识做出了反应。
“噗通!”
膝盖结结实实砸在碎石地上,疼得她龇牙咧嘴。刚才还气势汹汹指着石壁骂街的少女,瞬间切换成五体投地的虔诚姿态,额头“咚”地一声撞在冷硬的石壁上,声音带着夸张的哭腔:
“房东大人!祖宗!小的错了!小的有眼不识泰山!您儿子……您这英明神武、玉树临风的蒲公英公子怎么能炼丹呢!那是要留着当传家宝,光宗耀祖的啊!房租……房租您看着给点就行,不给也行啊!千万别生气!”
这一套动作行云流水,从泼妇骂街到跪地求饶无缝切换,堪称影后附体。
沈墨:“……”
他被这突如其来的转折钉在原地。玄衣墨发的青年站在几丈开外,面无表情,眼神却像在看一出荒诞不经的皮影戏。他腰间的靛蓝剑穗还在直直指向那石壁裂缝,此刻却仿佛也陷入了迷茫,穗尾微微颤动,显得有些不知所措。
楚清歌的额头还抵着冰冷的石头,心里把丹尊祖宗十八代问候了个遍。装疯?这够疯了吧?她偷偷掀起一点眼皮,想瞄瞄沈墨的反应。
就在这微妙寂静的瞬间,异变陡生!
沈墨腰间的靛蓝剑穗,毫无预兆地动了!它像一条蓄势已久的灵蛇,“咻”地一声,快如闪电,目标却并非楚清歌,而是直扑向石壁裂缝中那簇被她“求饶”的蒲公英!
细长的穗绳灵巧地一卷,精准无比地缠住了那朵毛茸茸的白绒球,轻轻一扯。
“噗——”
一声极其轻微的爆裂声。
整朵蒲公英的绒球应声而散!
刹那间,无数细小的、带着白色冠毛的种子,如同被惊扰的雪精灵,纷纷扬扬地炸开,在禁地幽暗的光线下飘散开来。
沈墨的目光瞬间凝固。
在那纷纷扬扬、轻盈飘舞的白色绒羽之间,星星点点,夹杂着极其细微、却刺眼无比的——幽绿色颗粒!那颜色,那质地,与他指尖剑气探测到的、石壁外围的蚀骨术绿锈,一模一样!
绿锈!剧毒蚀骨的妖族秘术残留,竟藏在这看似无害的蒲公英绒毛里!
楚清歌也傻了,保持着跪地磕头的姿势,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这“天女散绿锈”的奇景。脑子里丹尊残魂发出一声短促的、混合着惊惧和幸灾乐祸的抽气:【……完了!陆明远那小崽子的手段!这地方果然被妖族渗透成筛子了!】
“啊啾!” 一声响亮的喷嚏打破了死寂。
只见红光一闪,赤羽不知何时从楚清歌袖口钻了出来,大概是飘散的绒毛钻进了鼻孔,它正用小翅膀狂揉鼻子,炸着一身半秃不秃的羽毛,声音含混不清:“谁!谁在咒本座?!啊啾!”
几乎在赤羽打喷嚏的同时,另一道小小的赤影如闪电般掠过——是小朱雀!它目标明确,直扑向空中飘散的一缕粘着最多幽绿锈点的蒲公英绒羽,小嘴一张就要叼住!
“蠢鸟!别碰!” 赤羽反应极快,顾不上打喷嚏,猛地一扇翅膀,一股灼热的气流精准地撞向小朱雀。
小朱朱被热浪掀了个跟头,那缕危险的绒羽打着旋儿,不偏不倚,正好糊在了几步外沈墨那张俊美却冷得像冰的脸上。
几根细小的白色冠毛,粘着那星星点点诡异的幽绿,稳稳地贴在了沈墨高挺的鼻梁上。
禁地的风似乎都停滞了。
楚清歌的呼吸彻底屏住,脑子里只剩下丹尊残魂幸灾乐祸的、无声的狂笑:【哈哈哈!报应!活该!让你小子装!】
沈墨缓缓地、缓缓地抬起手。骨节分明的手指,轻轻拂过鼻梁。
指尖捻下那几根带着幽绿锈点的蒲公英绒毛。
他低头,看着指尖那抹刺眼的绿,再抬眼,目光如淬了寒冰的利刃,穿透飘散的绒羽,钉在还跪在石壁前、表情僵硬如同石雕的楚清歌身上。
他的声音不高,却像冰珠子砸在石头上,每一个字都带着千钧的重量:
“楚、清、歌。”
楚清歌一个激灵,感觉后颈的汗毛都竖起来了。
“解释。”沈墨的声音没有任何起伏,指尖捻着那抹致命的幽绿,目光沉沉,“你‘房东’的‘儿子’,为何沾着妖族的‘蚀骨锈’?”
楚清歌张了张嘴,喉咙发干,脑子里一片空白。完了,房租没讨到,好像把更大的麻烦讨来了……
就在这时——
“咚!咚!咚!”
脚下坚实的地面,突然传来沉闷而规律的震动!像是有什么沉重的东西,在地底深处一下、又一下地……挖掘着。
声音传来的方向,赫然指向药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