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犁破土的声音越来越近,沉闷如心跳,一下一下敲在众人耳膜上,仿佛地底有巨兽正缓缓苏醒。
张宇眼神一凝,正要动身追踪那诡异的声响,前方山雾却骤然翻涌,如沸水蒸腾,白茫茫的雾气中,一座村落悄然浮现。
青瓦黑墙,檐角低垂,挂满褪色红绸,随风轻摆,沙沙作响,像是低语,又像哭诉。
村口立着一块无字碑,碑下压着一只断手木偶,漆面斑驳,眼珠是两颗黑豆,空洞地望着天。
阿黄猛地后退,浑身黄毛炸起,喉咙里滚出低沉的咆哮,爪子深深抠进泥土,死死挡在张宇身前。
“这村……不在地脉上。”符灵青痕从残卷中浮现,蓝裙飘舞,指尖轻颤,“是‘戏台阴土’——以执念为基,以怨气为壤,专为困杀入戏之人而生。”
张小禾突然浑身一僵,双目骤然转黑,瞳孔如墨汁滴落,她声音发抖:“哥……我看见了……戏本写了你……‘祭主披红衣,头颅落戏台’……”话音未落,她猛地抱住头,蜷缩在地,“不要……不要上台……哥不能死……”
张宇心头一紧,一把将妹妹揽入怀中,轻轻拍着她的背。
他知道,小禾的阴眼虽未全开,但每一次预见,都像刀子割在心上。
他低头看着她苍白的小脸,咬了咬牙,眼神却愈发冷硬。
就在这时,村中鼓声骤起!
咚——咚——咚——
三声鼓响,震得人心肝发颤。
十二名戴傩面的村民从雾中缓步走出,动作僵硬如提线傀儡,手中捧着纸钱,齐刷刷跪在张宇面前,额头触地,一动不动。
诡异,死寂。
张宇站在原地,纹丝未动。
风从村口吹过,红绸猎猎,像无数招魂幡在舞。
他缓缓从怀中取出一条旧蓝头巾——那是母亲生前常戴的,洗得发白,边角还有几处细密的补丁。
他轻轻抚过布面,仿佛还能闻到泥土与灶火的气息。
“娘……”他低语一声,将头巾系在耕龙犁的柄上。
布巾随风轻扬,像一面无声的旗。
【叮——检测到强烈执念残留,激活‘执念拟形’协议:可点化无生命之物,模拟人格行为,持续时间视执念强度而定。】
系统提示音在脑海中响起。
青痕眸光一闪,低声道:“他们要你‘入戏’,不如……让别人替你演。”
张宇目光一转,落在碑下的断手木偶上。
他蹲下身,指尖轻点木偶心口,心火燃契悄然流转,一缕灵力顺着指尖渗入。
他闭眼,脑海中浮现小禾缩在床角怕黑的模样,想起她总爱抓着自己衣角不放,想起她偷偷藏起的碎布头,说要给哥哥缝个新袖子……
“你叫阿禾,是我妹……会缝衣,怕黑,总抓我袖子。”他低声说,声音温柔得不像在点化一个傀儡,而是在唤醒一个沉睡的魂。
刹那间,木偶黑豆眼中泛起微光,无手的臂端竟自行生出细线,如活物般缠上张宇破掉的衣角,一针一线,缝得严严实实。
针脚歪歪扭扭,却透着执拗的温柔。
张宇看着那双“手”在动,心头一酸,又一暖。
夜幕彻底降临,村中戏台燃起幽绿灯笼,火光摇曳,映得人脸鬼气森森。
鼓声再响,三遍。
戏尸披红衣登台,脸上画着惨白笑脸,手中捧着一本泛黄唱本,嗓音沙哑如砂纸磨骨:
“斩妖戏·第七幕——祭主归位!”
台下村民齐叩首,额头磕地,咚咚作响。
张宇却站在台下,静静望着那戏台,忽然抬手,将木偶·阿禾轻轻推上台阶。
“演我。”他低声说。
木偶僵硬迈步,红衣加身,一步步走向铡刀。
它没有头颅,却仿佛感知到了什么,缓缓跪下,脖颈对准刀口。
高台之上,一道黑影缓缓浮现。
大面侯。
他头戴青铜饕餮面,双目幽深如渊,声如群鸦啄木:“张氏之后……终于来了。”
他抬起手,宽袖一挥。
铡刀轰然落下!
咔——
木偶头颅应声断开,却未溅血,反有一道青绿色的符痕自断颈处蔓延而出,如藤蔓般迅速爬满整个戏台,顺着木桩、灯笼、地面,一路延伸——那是耕龙犁的气息,是地脉的共鸣!
大面侯猛然顿住,面具裂开一道细缝:“不对……这不是……”大面侯猛然顿住,面具裂开一道细缝:“不对……这不是……”
话音未断,风中已掠过一道铁犁破土的锐响。
张宇缓步登台,脚踏铡刀残骸,耕龙犁轻点地面,那一道自木偶断颈蔓延而出的青绿符痕骤然暴起,如活蛇般顺着戏台木桩疯长,转瞬爬满十二傩面脚踝。
绿光入骨,那些原本僵直跪拜的村民猛地一颤,面具下的双眼剧烈抽搐,却依旧保持着叩首姿势,仿佛被无形丝线牢牢操控。
“你们要的是‘祭主’。”张宇立于血光未散的戏台中央,声音不高,却压过了鼓声余震,“可没说非得是我。”
他指尖抚过耕龙犁柄上的旧蓝头巾——那抹洗得发白的布料在阴火中轻轻飘动,像一缕不肯安息的魂。
母亲生前从没念过咒、画过符,她只会踩着泥地种庄稼,用粗糙的手掌给他缝补破衣。
可就是这样一个农妇,她的执念竟比千年符箓更重,比阴司律令更硬。
“人不能白死,债不能白欠。”他低声说着,那是娘亲临终前攥着他手说的最后一句话。
如今,他把这句话,刻进了这方诡土。
【叮——检测到面具残魂波动,启动‘人格拟形·板砖’协议。】
系统提示在脑海炸响。
张宇弯腰,从台角拾起一块布满裂纹的青砖。
心火燃契运转,灵力灌注,砖面竟缓缓浮现出一张熟悉的脸——疯癫道士那咧嘴大笑的面容,胡须根根分明,眼中似有星火跳动。
“娃,”砖面开口,声音沙哑却清晰,“该你唱主角了。”
“轰!”
青砖脱手而出,如飞轮般砸向戏台主柱。
木屑纷飞,整座戏台剧烈摇晃,灯笼坠地,幽火四溅。
那本被戏尸捧着的泛黄唱本“啪”地翻开一页,墨字蠕动,竟浮现一行新词:“祭主易形,血契偏移——终幕,将乱。”
大面侯怒吼,青铜饕餮面下传出野兽般的咆哮。
他双袖翻卷,十二面傩鼓骤然齐擂,鼓声如潮,试图重演剧本。
可那绿痕已深陷地脉,耕龙犁的气息与地底龙气隐隐共鸣,竟让这由怨念构筑的“戏台阴土”开始崩裂。
就在此时,张宇将母亲的头巾猛然抛向半空,厉喝:“青痕,燃符!”
蓝裙少女轻跃而起,化作一道符光没入头巾。
刹那间,青焰腾起,火焰中竟浮现出百年前的景象——荒山、血月、锁链缠绕的祭坛。
初代地师张承农被钉于犁尖之上,七窍流血,手中仍紧握一卷残图。
而他身侧,站着一道戴傩面的黑影,手中戏本缓缓合拢,封面上赫然写着:“终幕·守墓人祭。”
“你们……”张宇瞳孔骤缩,胸腔如遭雷击,“从一百年前就开始布这个局?”
小禾突然死死抓住他手臂,声音发颤:“哥……木偶在哭……她说‘别信台下的观众’……”
张宇猛地转头,望向台下跪伏的村民。
十二具身躯,十二张面具。
可为何……他们的傩面,全都朝向他,纹丝不动?
仿佛不是在看戏——而是在等他入局?
风停了,火熄了,连鼓声都戛然而止。
只有那块断头的木偶,静静地跪在铡刀下,无眼无泪,却有一滴青色的“泪”,从它断裂的颈中缓缓渗出,滴落在地,渗入绿痕。
戏台倾斜,绿痕缠面,村民傩面下传出低低呜咽,却无人摘下面具。
张宇呼吸一滞,寒意从脊背窜上天灵——
“他们不是在演……”
青痕的身影在火光中凝实,脸色骤变,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