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他从未记得,却又无比清晰的画面,在他脑海中反复回荡,搅得他五脏六腑都错了位。
真实与虚假的边界,在这一刻变得模糊不清。
就在张宇失魂落魄地站在灶台前时,一声轻微的“咔哒”声,将他从混乱的思绪中惊醒。
他猛地低头,视线死死锁住灶台上的那块“破邪夯”板砖。
那块陪伴了他整个童年,被父亲当作灶王爷供奉的板砖,此刻竟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操纵,缓缓地、极其诡异地翻了个面!
紧接着,砖面上那早已模糊不清的“富强”二字,竟毫无征兆地泛起一层幽绿色的光芒,如同坟地里的鬼火,一明一灭,映得张宇的脸庞忽青忽白。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一旁的大铁锅锅盖猛地一震,无风自掀,“哐当”一声摔在地上。
滚滚白汽从锅里喷涌而出,带着一股陈年铁锈和某种未知的腥味,瞬间弥漫了整个厨房。
白汽之中,一段激昂而熟悉的旋律突兀地响起——赫然是《新闻联播》的开场曲!
那本该代表着权威与安定的音乐,在此刻这诡异的氛围下,却显得无比惊悚。
紧接着,一个机械、干涩的女声,像极了小学教室里那台老旧广播喇叭里传出的声音,一字一顿地播报道:
“今日阴间要闻:子时门封锁任务失败,幽冥道南区分部执事柳青崖,因擅开阴塾,引动阳间反噬,导致子时门坐标暴露,已被列为甲级叛逃者。即刻执行……除名。”
“除名”二字,带着一股金属摩擦般的刺耳感,重重砸在张宇的心头。
柳青崖……除名?
那不就是废弃教室里的那个执念源头吗?
他不是被自己净化了吗?
怎么会是叛逃?
张宇浑身一震,一股寒意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这声音,这播报方式,让他感觉自己不是在家里,而是置身于某个规则森严、不容忤逆的恐怖机构。
【警告!检测到高强度反噬污染残留!】
【宿主记忆区出现‘虚假植入’现象,逻辑链发生严重错乱!】
【建议:立即执行自我净化,回溯真实记忆锚点!】
一排猩红的系统提示,如同利剑般刺入他的视野。
虚假植入?
张宇的瞳孔骤然收缩,他猛地想起了刚刚脑海中闪过的画面——娘在煮粥,疯道士在灶后塞符。
那个画面无比清晰,可系统却说那是假的?
他不敢再犹豫,发疯似的冲到墙角,用手指抠下之前布置“童谣阵”时残留的粉笔灰,又抓了一大把冰冷的灶灰,将两者混合在掌心,用口水和成一团黑乎乎的泥状物,胡乱拍在一张废纸上,制成了一张简陋到可笑的符纸。
“管你是什么东西,给我滚出我的脑子!”
他低吼一声,猛地将那张湿漉漉的符纸贴在自己的额头上。
刹那间,一股冰凉的阴气顺着额头直冲百会穴,他的大脑仿佛被重锤猛击,无数混乱的画面碎片在眼前炸开!
这一次,画面清晰无比。
昏暗的灶台前,娘的背影依旧温柔,锅里的米粥散发着香甜。
年幼的自己拉着娘的衣角,好奇地问:“娘,为啥别人家的灶王爷都贴红纸画,咱家就一块破砖头啊?”
娘转过头,脸上带着一丝他当时无法理解的苦笑和疲惫:“傻孩子,你爹说,这块砖……比什么神仙都灵。”
画面的边缘,一个佝偻的黑影一闪而过!
是那个疯道士!
他鬼鬼祟祟地蹲在灶台的阴影里,手指夹着一道明黄色的符纸,飞快地塞进了板砖与灶台的缝隙之中。
做完这一切,他抬起头,浑浊的眼睛似乎穿透了时空的阻隔,与此刻的张宇对视了一眼,嘴角咧开一个无声的笑容。
张宇猛然惊醒,浑身冷汗淋漓。
他明白了!
系统没有说错!
疯道士确实在场,但他不是在帮自己家,他是在那块砖上动了手脚!
而自己之前看到的“爹在烧符”,根本就是被植入的虚假记忆!
有些记忆,从一开始,就不是他的!
“咚……咚咚……”
一阵极其微弱且迟疑的敲门声,打断了张宇的惊骇。
他强压下心头的翻江倒海,警惕地走到门后,从门缝里向外看去。
门外站着的,竟是周小雨。
女孩的脸色惨白如纸,嘴唇发紫,整个人都在不受控制地颤抖。
她耳后那个被校长戒尺打出的印记,此刻竟然已经渗出了暗红的血丝,显得触目惊心。
张宇连忙打开门,一把将她拉了进来。
“你怎么来了?这么晚……”
周小雨仿佛没听到他的话,只是用一种梦游般的神情,将一本练习册死死地塞进他手里,牙齿打着颤:“张宇……我……我不知道这是什么……我昨晚睡着了,醒来它就在我枕头边……上面全是字,是我自己写的,可……可我一个字都不认识!”
张宇心头一沉,迅速翻开作业本。
只见崭新的本子上,用一种极其诡异、笔锋锐利如刀的字体,写满了密密麻麻的古文。
第一页顶头,是四个血淋淋的大字——《阴塾章程》。
而章程的第一条,就让张宇的血液几乎凝固:
“凡入学者,七问定魂,补课至死。”
他一页页翻下去,后面的内容全是各种闻所未闻的阴间戒律和惩罚条款,看得人头皮发麻。
然而,当他翻到最后一页时,却发现在所有条款的末尾,用一种截然不同的、细小的笔迹,多出了一行字。
那笔迹,稚嫩而颤抖,显然是周小雨自己的。
“张宇,别信你记得的——你爹没烧过符,是别人替他烧的。”
这句话如同一道天雷,在张宇的脑海中炸响。
周小雨在梦游中写下的警告,与他刚刚回溯的真实记忆,完美地印证了!
疯道士那句“三清印断,血脉封尘”的话语再次回响耳边。
难道说,自己的血脉、自己的记忆,早就被一股自己完全不知道的力量给“封”起来了?
他不能再坐以待毙!
张宇抓起那本作业本,转身就冲出了家门,直奔村尾那间废弃的教室。
教室里阴气森森,地上的童谣阵法虽然已经失效,但残留的粉笔灰依旧散发着淡淡的寒意。
张宇没有丝毫犹豫,将剩余的粉笔灰全部扫起,撒入地板的一道裂缝之中。
随即,他掏出那把生锈的斧头,用指尖蘸上斧刃上早已干涸的朱砂,点在粉笔灰的中央。
“管你是柳青崖还是什么幽冥道!”他双目赤红,用尽全身力气低吼道,“以我真念,破你残响!”
话音落下,地缝中的粉笔灰仿佛被赋予了生命,轰然腾起,在半空中交织成一道扭曲的光幕!
光幕中,柳青崖那张绝望而扭曲的脸一闪而过。
他并非在策划什么阴谋,而是在被一股更强大的力量追杀!
他所谓的“阴塾”,根本不是他的本意,那只是一个被幽冥道利用,用来定位和开启“子时门”的活体钥匙!
凡是被他用戒尺“补课”污染过的人,魂魄深处都会被种下一枚印记。
这些印记,最终会成为开启某个恐怖存在的“阴眼”所需的燃料!
而真正操控这一切的,并非柳青崖本人,而是藏在校长那把戒尺中的一缕“残魂丝”!
光幕消散,张宇呆立在原地,后背彻底被冷汗湿透。
他终于明白了。
幽冥道从一开始就在布局,而自己从得到皮带开始,每一次的点化,每一次的净化,都像是在一个看不见的棋盘上落子,一举一动,都被某个存在清清楚楚地“记录”和“标记”了下来!
他迅速将那些蕴含着真相的粉笔灰小心翼翼地封入一个玻璃瓶,返回家中,在灶台下挖了个坑,将瓶子深深埋了进去,最后,又将那块“破邪夯”板砖重重地压在了上面。
做完这一切,他才稍稍松了口气。
【反噬净化完成,记忆阈值恢复至安全水平。】
一行淡蓝色的提示浮现,似乎一切都已告一段落。
可就在此刻,他身下那块板砖上的绿光猛地一闪,原先的“富强”二字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行全新的、如同刀刻斧凿般的小字:
“你爹的信,不在河底——在你忘掉的地方。”
张宇的心脏猛地一抽。
他下意识地抬起头,望向窗外。
清冷的月光下,村口那棵歪脖子老槐树的树梢上,不知何时竟站着一个佝偻的身影。
他依旧穿着那身破烂的道袍,手里拄着一把扫帚,另一只手上,却举着一块板砖——一块和张宇家灶台上那块一模一样的板砖!
疯道士咧开嘴,对着张宇,无声地做了两个字的口型。
“该回家了。”
张宇的目光瞬间变得无比锐利,他缓缓站起身,握紧了腰间的皮带,声音低沉而坚定,仿佛在对自己,也在对那个未知的存在宣告:
“这一次,我要找回我自己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