挂断了父亲的电话,安和月看着手中一张泛黄的纸条。
上面标注了邵北的电话。
踌躇了许久,她还是拨通了号码。
邵北的小灵通在掌心震动,屏幕上闪烁的陌生号码带着京海的区号。他眯起眼睛,指腹在接听键上方悬停了两秒——这个年代能用上移动电话的非富即贵,而省城的号码更是意味深长。
邵北手中的筷子在醋碟里打着圈,思考着如何回复。
喂,您好?邵北的声音平稳中带着恰到好处的疑惑。
请问是邵队长吗?
听筒里传来的女声清亮柔软,尾音微微上扬,像婉转的高音区。邵北的嘴角几不可察地动了动——果然是她。
您是......?他故意拉长语调,表现出似曾相识般的疑惑。
我是昨晚您救的那个女孩!安和月的声音突然雀跃起来,您听出来了吗?
邵北转身面向窗户,玻璃上倒映出他刻意舒展的眉头:哦!原来是你!他提高声调,仿佛真的刚刚想起,听声音精神多了,看来恢复得不错?
其实就受了点惊吓。安和月的语气忽然变得郑重,但又带着和煦的亲切感,真的特别感谢您......
举手之劳。邵北轻松地回应道,他摆了摆手示意狗胜声音小些,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嘛他的声音里掺进几分疲惫,像是刚结束一场鏖战。
疲惫感溢出,让安和月感觉到他昨天晚上也受到了不小的伤害。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邵北能想象安和月此刻正咬着嘴唇组织语言——前世他虽然只见过一次这位千金小姐,但感觉地出来,她也腼腆而害羞。
关心的话挂在嘴边,安和月一直不好意思说出口 毕竟是一个陌生的刚刚认识不到一天的男孩,怎么才能大大方方地讲出来呢?
邵队长,明天晚上您有空吗?她的声音突然坚定起来,我想请您吃顿饭。
窗外的梧桐树沙沙作响,一片枯叶飘落在窗台上。邵北的瞳孔微微收缩——机会来了,但他不能接得太快。
这......他为难地叹了口气,实在不巧,我明天要去省城出差,大概一周才能回来。您的心意我领了......
省城?安和月的声调突然升高,太巧了!我正好也要回京海!
安和月几乎是脱口而出,这位安家大小姐没有丝毫的掩饰,看得出,她是个没有什么心眼的,真诚的女孩。
邵队长?安和月的声音带着小心翼翼的期待,要不......改在京海?我爸妈也想当面谢谢您。
邵北微微勾起嘴角,声音却愈发诚恳:这太麻烦你了,其实真的不必......
不麻烦!安和月急急打断,就这么定了!我让......她突然压低声音,我安排人去接您?
这位安家大小姐真是实在人呐!邵北心里都快笑开了花,不是,你爸应该不是这么教你的吧,家底都得给你翻出来了。
以后熟络了,要是有进一步的机会,我肯定得好好调教调教你,帮这小姑娘好好长长脑子。
邵北心中暗自想着,眼咕噜又转了起来。
“安排人就不必了,我得先忙公事,你看,安排在周末可以吗,在哪里到时候告诉我,我自己去就可以。”
“好呀好呀,那 周六?还是…周日?看你,你哪天有空呀?”
“周日下午我估计要返程了。”
“那就周六!”
“你方便吗,叔叔阿姨方便…”
“他们方便的!安排在哪里,我再…再考虑考虑…还是得方便你,邵队长…”
“我叫邵北,”他打断了安和月的话语,却温柔轻盈,“北方的北,别喊我什么队长了,好像办事人员一样。”
一个不怎么好笑的冷笑话,却让安和月噗嗤笑了出来。
“我叫安和月,你喊我月月吧。”
“好,月月小姐,周六见。”
“嗯,那,再见,邵北。”
“再见。”
结束通话,安和月坐在沙发上,她看向窗外,天色已经开始暗沉,可她却有些激动。
少女的的脸红胜过一切情话。
“妈妈!我们赶紧的!我要回京海,我要回家!”
与此同时的海州北站,邵北和狗胜两人拎着包裹行囊站在车站的站台外等待着发车。
狗胜叼着根牙签,刚刚的饺子很是合口味,他好奇地凑近邵北:北子哥,刚才电话里那姑娘是谁啊?说话跟黄莺似的,听着就舒坦。
邵北把车票塞进内兜,人造革公文包的带子勒在肩上,在棉袄上压出一道深痕。他望着远处排队上车的长龙,淡淡回了句:省城的一个朋友。
啧啧,狗胜用袖子擦了擦冻红的鼻子,眼里闪着羡慕的光,要不说还是北子哥厉害!读书好、模样俊,连城里姑娘都上赶着找你。他踢飞脚边的雪块,俺们村二丫到现在还惦记你呢!
邵北的嘴角扯出一丝苦笑。他想起前世那些如蝴蝶般围绕自己的女孩——许爱带着香水味的逼迫,肖菲藏着算计的柔情,还有那些在酒局上被推到他身边的莺莺燕燕。
桃花多了未必是好事。邵北把围巾又绕紧一圈,呵出的白气在冷风中消散,搞不好会要人命。
狗胜困惑地眨着眼,显然没听懂这话里的深意。他抢过邵北手里最沉的行李包,突然压低声音:哥,你在学校那会儿,不是好几个大领导的闺女追你吗,你要是那会找一个好上,那不就…
狗胜。邵北打断他,手指向正在检票的大巴,车要开了。
两人挤在队伍末尾,前面的大娘背着鼓囊囊的蛇皮袋,时不时往后蹭一下。狗胜还在絮叨:俺娘说,娶个城里媳妇能少奋斗二十年...
邵北突然笑了。他想起前世被许世立压制的那几年,如果自己真的和许爱在一起,那压抑的日子得度过多少年。
知道为什么我宁可住镇上的宿舍,也不和你说的那些城里姑娘好上吗?邵北把行李甩上行李架,棉袄在狭窄的过道蹭满灰,与其看人脸色...他在狗胜旁边重重坐下,皮革座椅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呀声,不如自己挣个前程。
狗胜望着车窗上邵北的侧影。夕阳透过玻璃照进来,给他镀了层毛茸茸的金边,像极了当年那个站在村口老槐树下,说要考状元的少年。
他心里暗暗想,跟着咱北子哥,铁定得混出个人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