疤脸的机械臂炸了，海面那股拧人的声波也跟着断了线。风还在刮，可劲道松了不少，像是被人掐住了喉咙的狗，光张嘴，咬不出力。
我靠在岩缝边上，右手掌心那道口子还在渗血，滴一滴，扳手就闪一下。银光微弱得像快没电的手电筒，照不远，但好歹还能亮。
“别傻愣着。”张兰芳的声音从旁边传来，哑得像砂纸磨锅底，“都给我支棱起来！舞阵不散，人不准倒！”
她还站着，赤霄插在地上当拐棍用，左臂缠着条红丝巾，血已经浸透了半边。身后一群大妈歪歪扭扭地排开，有人扶着膝盖喘，有人抱着胳膊抖，可没人退。王阿姨把蓝丝巾往脖子上一绕，哼起了《好运来》，调跑得能拐十八道弯，但响亮。
沈皓瘫在一块石头上，鼻血擦了一脸，手指还在地上轻轻敲。节奏断断续续，像是老式收音机信号不好，可他没停。
“数据链……还没断。”他喘了口气，“织网者还在喘气，就是被什么东西卡着喉咙，连不上。”
我点点头，抬头看了眼周小雅。
她坐在离我们五步远的岩壁下，额头那颗星点忽明忽暗，像是接触不良的灯泡。狗王趴在她脚边，项圈的绿光只剩一丝细线，可头一直抬着，耳朵竖得笔直。
“你真要下去？”我走过去，蹲下，声音压低。
她没抬头，手指捏着一张皱巴巴的糖纸，边缘都磨毛了。“必须去。”她说，“刚才那一刀，赤霄震出来的频率……和我爸留下的笔记里写的某个数据段对上了。”
“所以你就拿自己当U盘往里插？”
“我不是插。”她看了我一眼，眼神有点飘，像是累狠了的人硬撑着清醒，“我是读。只要碰到带星髓痕迹的东西，忆瞳就能回溯一点画面。海底那堵墙——是活的，它在呼吸。”
我没再劝。劝也没用。这丫头从小就这样，看着蔫，骨头硬得很。她爸失踪前最后一通电话，说的是“别碰潮汐琴”，可她偏偏来了。
“给你三分钟。”我说，“杨默稳不住能量场，你再多待一秒都是送命。”
她点头，把手里的糖纸塞进兜里，慢慢站起来。狗王也跟着起身，蹭了蹭她腿。
我回头喊：“老张！准备护法！”
张兰芳啐了一口，抽出赤霄，在地上划了个圈：“都围上来！别让那些乱流靠近！小雅要是抽过去，你们谁敢撒手，老娘扒了你们广场舞的皮！”
大妈们吭哧吭哧挪过来，七手八脚围成一圈。沈皓挣扎着坐直，手指在空中虚点几下，勉强接通了局部数据网。我抓起扳手，狠狠砸进岩缝。
银光顺着石纹爬开，像一道细蛇游向海底。周围的海水安静了一瞬，波动平缓下来。
周小雅深吸一口气，一步步走向浅水区。海水刚没过膝盖，她停下，伸手按向那块裸露的石壁。
那墙说是石头，其实更像是凝固的光。表面布满裂痕，像是被什么重型机械碾过，可裂缝深处，有微弱的蓝纹在跳。
她的手指刚贴上去，额头那颗星点猛地一亮。
画面来了。
一开始是模糊的色块，像是老电视雪花屏。接着，水波荡开，一片远古海底浮现眼前。
一个女人站在深渊边缘，披着泛着银光的鳞衣，怀里抱着一把形似古琴的器物。她低头拨弦，没有声音，可海水却随着旋律流动。巨浪退去，黑雾消散，一群发光的鱼围着她打转。
石壁上的字缓缓浮现：“海之歌者，守渊者也。”
“原来……它不是武器。”周小雅喃喃，“它是锁。”
我听见了，心里咯噔一下。
ALphA一直说潮汐琴是战略级声波兵器，能撕裂地壳，引发海啸。可现在看来，他们从头到尾都在骗。这玩意儿根本不是用来破坏的，是用来封印的。
封什么？
没等我想明白，画面突然变了。
不再是海底。
是一间实验室。白墙，铁桌，墙上挂着几块显示屏，数据流飞快滚动。一个背影站在桌前，手里拿着打火机，正在烧一叠文件。
那人穿着旧款实验服，袖口磨了边，后颈有道疤。
周小雅的手猛地一抖。
“爸……”
那个背影缓缓转身。
真的是他。周建国。头发比照片里白了一圈，眼角多了皱纹，可那双眼睛，还是记忆里的样子——急的，慌的，像是随时准备冲出去拦住什么。
他盯着镜头，也就是盯着周小雅的意识视角，嘴唇动了。
【别靠近琴。】
【它会唤醒沉睡的东西。】
【陈景明……他已经疯了。】
周小雅整个人晃了一下，像是被电流击中。她的手还在石壁上，可指尖已经开始发青，像是冻住了一样。
“小雅！”我喊了一声，“时间到了！放手！”
她没动。
画面还在继续。
周建国突然抬手，在空中画了个符号——一个三角嵌套圆的图案，像是某种标记。他指了指自己的眼睛，又指了指地面，最后指向北方。
然后，警报响了。
红灯闪烁，门被撞开，几个穿黑制服的人冲进来。他猛地把一张芯片塞进抽屉夹层，转身想跑，可下一秒，整个画面被数据流撕碎，像是信号中断。
周小雅闷哼一声，整个人向后倒去。
我扑过去接住她，她额头冰凉，星点几乎熄灭。狗王嗷呜一声冲过来，用头使劲蹭她手心，项圈那丝绿光拼命往外冒，像是要把她从里面拽回来。
“醒啊！”我拍她脸，“别在这时候装死！”
她睫毛颤了颤，睁开眼，瞳孔缩得厉害。
“我爸……”她声音发抖，“他知道琴会被用来打开什么……他说……深渊要醒了……”
没人说话。
张兰芳握着赤霄，指节发白。沈皓停了敲击，手指僵在半空。连那些大妈都闭了嘴，只听见海浪拍岩的哗啦声。
我低头看她，发现她左手攥得死紧，像是抓着什么看不见的东西。
“你还看到什么？”我问。
她喘了几口气，慢慢抬起手。
掌心里，全是血。
不是她的。
是刚才按石壁时，墙缝里渗出来的。暗红色，带着点荧光，像是混了星髓粉末。
“那墙……”她声音轻得像耳语，“它在流血。”
我猛地抬头，看向那片遗迹。
银光还在爬，可那蓝纹跳得越来越快，像是心跳加速。石壁的裂缝中，隐约有东西在动，不是水流，也不是光影。
是脉搏。
狗王突然低吼，项圈绿光一闪，挡在周小雅前面。
我抓起扳手，一脚踹开脚边碎石。
石块坠入海中，激起层层浑浊的浪花。
那堵墙，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