胸口那股热劲儿还在往上冲,像有人往我骨头缝里灌了烧酒。扳手卡在天平底座里,血已经干了,可那圈暗红还在往下渗,顺着纹路往机器肚子里爬。
我没动。
手还贴着天平,掌心发烫。脑子里嗡嗡响,不是杂音,是无数个声音在同时说话,听不清词儿,但能听出那股劲儿——有人在喊,有人在哭,有人在笑,还有人在拍桌子骂娘。
“操……”我咬牙,“别一起上,一个一个来。”
**周小雅靠着墙,身体微微颤抖,额头的银点闪烁不定。**她刚才那一下,把林浩的记忆扔进了星髓网,跟扔炸弹似的。现在那股劲儿还在扩散,全国各地的绿点都在抖。
张兰芳单膝跪地,赤霄杵在地上撑着身子,嘴唇发白。“老娘跳广场舞都没这么累过……”她喘着,“这群人……真能闹。”
沈皓脸朝下趴着,后背那道裂口还在往外渗血。但他手指还在动,一下一下,像是在敲键盘。织网者没断,他自己都快没了,那玩意儿还在自动织。
狗王趴在他脚边,项圈黑了,一根光丝都不剩。可它耳朵突然抖了抖,抬起头,冲我叫了一声。
不是吼,也不是汪,就是“嗷”一下,短促,清亮。
我懂了。
“信念即选择。”我低声说,是爹日记里的原话,“不是谁给你定的路,是你自己走出来的。”
话音刚落,胸口那块疤猛地一跳。
光从皮下炸出来,不是往外射,是往里收。天平底座开始震,扳手嗡嗡响,像是要自己转起来。我赶紧把两只手都按上去,血混着汗往下滴。
“来吧!”我吼,“都他妈给我接上!”
第一道光柱是从我头顶冲出去的。
不是爆炸,也不是闪光,就是一道白光,笔直,粗得跟主干道电线杆似的,直接捅穿天花板,再捅穿大楼顶,再捅穿云层——我甚至听见外面有鸟被吓飞的扑棱声。
紧接着,全国各地,所有绿点宿主的位置,全亮了。
不是数据点,是人。
一个接一个,从地上站起来,从床上爬起来,从昏迷里睁眼。他们不知道发生了啥,但他们额头都开始发烫,接着,浮出印记——有的像刀,有的像眼,有的像苹果核,有的啥也不像,就一圈光。
他们没说话,但全把手举起来了。
不是投降,是回应。
张兰芳抬头看了眼天,咧嘴一笑:“哟,这不跟咱们跳舞时举荧光棒一个样?”
她猛地一推赤霄,整个人借力站起,刀尖往地上一划。
“老娘今天不跳《最炫民族风》了!”她吼,“来个《团结就是力量》!”
刀光炸开,不是劈,是震。地面裂了条缝,星髓脉冲顺着裂口往外喷,像地底有口大锅烧开了。那股劲儿撞上天平的光柱,反弹出去,形成个环,绕着城市转了一圈。
周小雅突然睁眼。
她没力气站起来,但手指抬起来了,冲着空中一抓。
银点爆闪。
林浩最后那个手势——指向陈景明——被她从记忆里抠出来,原样投进星髓网。这不是攻击,是唤醒密钥。所有被ALphA锁死的意识,全被这股劲儿撞了一下。
有人开始哭。
有人开始笑。
有人跪在地上,抱着头喊“我回来了”。
天平开始转了。
不是机械转,是浮着转,像被人轻轻推了一下。光柱越来越粗,颜色从白变金,边缘泛着暖红,跟张兰芳演出服上的亮片一个色儿。
可它开始抖。
能量过载了。天平表面出现裂纹,光从缝里往外喷,像高压锅没压住。再这么下去,要么炸,要么把所有人吸进去当燃料。
“狗王!”我喊。
它愣了下,耳朵抖了抖。
我指了指自己膝盖:“撞我。”
它没犹豫,瘸着腿爬过来,用脑袋狠狠顶了我一下。
那一瞬间,项圈里最后一丝银光渗出来,不是往天上走,是往地里钻。地面开始震,不是星髓脉冲,是生物共鸣——所有被银苹果治过的东西,全醒了。
楼顶的鸽子开始叫。
下水道的老鼠爬出来。
街口那只瘸腿猫,叼着半截鱼骨头,蹦蹦跳跳地往这边赶。
它们围成圈,开始动——不是跑,不是逃,是跳。
笨拙,滑稽,四条腿不协调,可它们真在跳。
苏晴的潮汐琴就放在角落,没人碰。
可琴弦自己动了。
不是风吹,是音波共振。旋律一起,我耳朵就熟了——《月亮代表我的心》,张兰芳广场舞最爱用的bGm,慢版,带前奏。
琴声一响,光柱稳了。
沈皓还在昏迷,但他手指突然一顿,接着,织网者的数据流自动绕上来,像藤蔓缠树,一圈圈裹住光柱。不是攻击,是支撑。数据、生命、信念,三股劲儿拧成一股绳。
天上下起了光雨。
不是陨石,不是炮弹,就是细碎的光点,像过年撒的亮片,慢悠悠往下飘。碰到人,就钻进额头印记里,暖一下,然后消失。
全国的宿主全在笑。
有的哭着笑,有的瘸着跳,有的互相抱着拍后背。
可数据废墟里,还有声音。
陈景明最后那点残影,贴在墙角,像块甩不掉的狗皮膏药。他还在说话,声音断断续续:“秩序……必须……重建……没有我……人类会……混乱……”
没人理他。
可他还在喊:“我是……正义……我是……法则……”
张兰芳抬头,啐了一口:“呸,你算哪门子法?我家楼下乱扔垃圾的都没你烦。”
她举起赤霄,不是劈,是往地上一顿。
“都听见没?这孙子还觉得自己是个人物呢!”
话音落,全国宿主全动了。
不是冲他去,是把手举得更高。
千万个声音,同时开口。
不是喊,是说,齐刷刷的,像上课回答问题:
“正义不是裁决,是守护。”
声浪成形,不是风,是音波实体,像一堵墙,平推过去。
陈景明的残影抖了下,接着,裂了。
不是炸,是碎,像老电视信号断了,雪花一闪,人就没了。最后那颗湮灭核心,连响都没响,直接化成灰,被光雨冲进地缝。
天平停了。
光柱慢慢收,像退潮。最后那道光,落回我胸口,钻进去,疤不烫了,但还在跳,一下一下,跟心跳似的。
我腿一软,差点跪下。
张兰芳一把架住我:“别倒啊,领舞的得站到最后。”
**周小雅靠墙而坐,脸上浮现出一丝笑意,随后缓缓闭上了眼。**沈皓翻了个身,脸朝上,鼻血还在流,但嘴角翘着。狗王趴回他脚边,尾巴轻轻拍地。
外面安静了。
光雨停了,琴声没了,连动物都散了。
可楼顶传来动静。
我抬头。
一群鸽子在盘旋,飞得歪歪扭扭,但排了个形——像个人字,又像把刀。
张兰芳眯眼看了会儿:“哟,还挺有艺术细胞。”
狗王突然站起来,冲天叫了一声。
不是警告,是高兴。
它转身,瘸着腿,往门口走。
走到一半,回头看了我一眼。
然后,用脑袋顶开铁门,走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