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张诚峡谷时,阳光已经爬过了崖顶的蓝岩,把众人的影子拉得又细又长。小满走在最前面,手里还攥着那半块化得发软的橘瓣糖,糖纸在风里飘得像片小橘叶,他时不时回头喊“你们快跟上呀”,声音裹着橘糖的甜香,散在风里。
浩南跟在小满身后,踩着青石板路上的光斑,忽然觉得脚下的粗布鞋有点发沉——这双鞋是浩南原本的,鞋尖磨破了个洞,露出一点黝黑的脚趾,和他记忆里自己那双能塞进两指的布鞋完全不同。他抬手摸了摸腰间的红绳,绳结还是松的,却比之前攥得更稳了些,风一吹,红绳蹭过衣角,像娘以前在他耳边的轻唤,让他忽然觉得,“浩南”这个名字,好像也没那么陌生了。
“前面就是橘树林了!”张诚忽然停下脚步,指着前方的地平线。众人顺着他的指尖看过去,只见一片金绿色的林子从地面拔起,像一块被阳光浸透的翡翠,连空气里都飘着淡淡的橘香,不是晒干的橘皮味,是刚剥开橘瓣时那种带着水汽的清甜,吸一口,连喉咙都觉得润。
越靠近橘树林,光就越亮。等走到林边,众人才看清,所谓的“橘色灯笼”根本不是挂上去的——每棵橘树的枝干上,都缠着半透明的叶脉,叶脉里流动着橘色的光,像一条条发光的血管,从树根一直延伸到树梢,叶子则是金绿色的,边缘镶着圈淡橘色的光边,风一吹,叶子晃荡,光边就会在空气里划出细碎的光痕,落在地上,像撒了把橘色的碎钻。
地面的“橘瓣软垫”更是奇妙。踩上去时,软垫会轻轻回弹,像踩在凝固的橘色云朵上,指缝里还漏出细碎的光粒,落在脚踝边又慢慢消散,留下一点微凉的触感。浩南蹲下来,伸手摸了摸软垫,指尖刚碰到,软垫就泛起一圈光纹,像水面的涟漪,光纹里还映出小小的橘树影子,转瞬即逝。
“呜呜……母亲树……你别睡呀……”
一阵细碎的哭声从林子深处传来,裹着橘香,像被揉碎的橘瓣,飘进众人耳朵里。霍恒攥着清心玉的手紧了紧,玉身泛着温和的光——没有妖气,只有浓浓的灵气,还带着点委屈的情绪,像个迷路的孩子。
“我们进去看看。”青娥轻声说,她的草木篮里,忍冬藤的叶子正轻轻晃着,尖梢指向哭声的方向。众人跟着忍冬藤往里走,橘树的光越来越亮,光痕在地面织成一张光网,走在上面,每一步都能激起一圈光纹,好看得让莲花忍不住踮着脚跳了跳,光纹跟着她的脚步散开,像在和她玩游戏。
走了约莫一盏茶的功夫,眼前忽然开阔起来——这里有一棵比周围橘树大两倍的树,树干粗得要四个浩南手拉手才能抱住,树皮是深褐色的,上面刻着细密的纹路,像老人脸上的皱纹,只是这些纹路里,正渗着暗绿色的液体,像有生命的藤蔓,一点点往树枝上爬。树的叶子大多已经变成了灰褐色,蜷曲着,像被抽走了光的蝴蝶,只有顶端还剩几片金绿色的叶子,在风里轻轻抖着,像是在挣扎。
树底下,坐着一个穿橘色裙子的女孩。她约莫十岁,头发是用橘树叶编的,树叶的金绿色和她的裙子很配,裙摆上绣着立体的橘花,花芯是细小的光珠,走路时光珠会沿着花瓣滚动,留下转瞬即逝的光痕。她正趴在树干上哭,肩膀一抽一抽的,眼泪是橘色的露珠,掉在树干上,会和那些暗绿色的液体碰在一起,发出“滋滋”的轻响,然后变成一缕缕橘色的轻烟,慢慢消散。
“你是谁?”霍恒走过去,声音放得很轻,怕吓着她。女孩猛地回头,露出一张圆圆的脸,眼睛红红的,像刚被露水浸过的橘瓣,她看到众人,愣了愣,然后又低下头,用袖口擦眼泪——她的袖口也是橘树叶做的,擦眼泪时,树叶上的光珠会沾在脸颊上,像撒了点碎星星。
“我叫阿橘,这是我的母亲树。”女孩的声音带着哭腔,指着身后的大树,“昨晚有一条黑蟒来这里,吐了毒液在母亲树上,现在母亲树快枯了,我……我救不了它……”她说着,眼泪又掉了下来,这次的泪珠落在地面的软垫上,软垫立刻泛起一圈光纹,光纹里映出一棵小小的橘树苗,在风雨里摇晃。
“母亲树是小满太奶奶种的。”阿橘吸了吸鼻子,抬起头,眼里的光像橘灯一样亮了些,“五十年前,这里来了一场大暴风雨,闪电劈中了刚种下的母亲树,太奶奶用自己的身子挡在树前,还把家里的被子盖在树上,整夜都守着它,说‘你要好好长,以后给孩子们结橘子吃’。”
她伸手摸了摸树干上的纹路,指尖轻轻划过那些暗绿色的毒液,“从那以后,母亲树就一直守着小满家,每年都会结很多橘子,甜得很。小满小时候,还经常来这里爬树,母亲树会轻轻晃着树枝,怕他摔下来。可现在……”阿橘的声音又低了下去,眼泪掉在毒液上,“毒液一直在往树心里爬,我能感觉到,母亲树的力气越来越小了。”
小满听到这里,跑过去,抱着树干,仰着头看那些灰褐的叶子:“太奶奶以前还带我来摘橘子,她说母亲树是我们家的恩人,要好好照顾它。阿橘姐姐,我们一定会救母亲树的!”
浩南也走过去,他看着树干上的毒液,想起之前被黑蟒毒液戳中的胳膊——虽然现在身体换了,可那种毒液带来的寒意,他还记得很清楚。“我们有办法,”他拍了拍阿橘的肩膀,声音很坚定,“青娥会草木术法,霍恒有清心玉,我们一起帮你救母亲树。”
青娥点了点头,从草木篮里拿出几片忍冬藤,指尖轻轻一捏,藤叶立刻变成了带着荧光的绿色藤蔓,藤蔓上还长着小小的光刺,像一个个微型的荧光灯。“这是草木仙气凝结的藤蔓,能稀释毒液。”她说着,把藤蔓往树干上一抛,藤蔓立刻像有生命一样,缠绕着树干爬上去,光刺扎进树皮里,和那些暗绿色的毒液碰在一起,发出“滋滋”的轻响,还冒出橘绿色的小泡。
霍恒举起清心玉,玉身突然发出脉冲式的金光,不是之前的稳定光亮,而是一明一暗的,像心跳一样。“清心玉的光能激活树的脉络,帮它抵抗毒液。”他说着,把玉对准树干的中心,金光像水流一样,顺着树干的纹路渗进去,很快,树干里就亮起了金色的脉络,像电路被激活,从根部一直延伸到树梢,和藤蔓的绿光交织在一起,形成一张光网。
“我去拿橘瓣糖水!”小满突然喊了一声,转身就往林外跑,浩南赶紧跟上去——他记得小满说过,太奶奶以前就是用橘瓣糖水喂树的。两人跑到林边的一棵小橘树下,小满踮着脚,摘下几个熟透的橘子,橘子皮一剥开,就流出橘色的糖水,还冒着淡淡的荧光。浩南从木箱里拿出一个陶碗,小满把橘子瓣放进碗里,用石头把橘子瓣压碎,挤出更多的糖水,糖水在碗里泛着橘色的光,像一碗融化的星星。
两人端着糖水跑回母亲树前,青娥的藤蔓已经把大部分毒液逼到了树干的底部,霍恒的清心玉还在发出脉冲金光,树干里的金色脉络越来越亮。“往树根浇,”青娥说,“树根是树的命,只要树根能恢复,树就能活过来。”
浩南蹲下来,小心翼翼地把糖水浇在树根处,糖水刚碰到树根,就被树根吸了进去,树根处立刻泛起一圈橘色的光,光顺着树根往地下蔓延,很快,地面的软垫上就冒出了许多橘色的小光泡,像在庆祝一样。小满也学着浩南的样子,把剩下的糖水浇在树根上,他的小手有点抖,糖水洒出来一点,落在光泡上,光泡立刻炸开,变成更多的小光粒,飘在空气里。
奇迹慢慢发生了。
先是树根处的暗绿色毒液开始消退,变成一缕缕灰雾,被风一吹就散了;然后是树干里的金色脉络越来越亮,像有源源不断的能量在输送;接着,树干上的灰褐叶子开始慢慢展开,颜色从灰褐变成浅绿,再变成金绿,边缘的橘色光边也越来越亮;最后,树顶端的几片叶子开始晃动,很快,新的嫩芽从树枝上冒出来,嫩芽是淡橘色的,慢慢展开,变成新的金绿色叶子,叶子上的光纹像活的一样,在叶面上流动。
阿橘看着这一切,嘴巴张得圆圆的,眼泪还挂在脸上,却笑了起来。她的头发——那些橘树叶,突然变得格外鲜亮,风一吹,树叶上的光珠就像星星一样闪烁,“母亲树!你醒了!”她扑到树干上,抱着树干,脸颊贴在树皮上,树皮的温度慢慢升高,像人的体温一样。
“谢谢你们,”阿橘转过身,对着众人鞠了一躬,她的裙摆扫过地面,光珠落在软垫上,激起一圈圈光纹,“母亲树说,黑蟒往东边的‘鲛人荷塘’去了,那里有个叫晚霞的鲛人姑娘,黑蟒想抓她,她现在很危险。”
霍恒眼睛一亮——黑蟒的踪迹终于找到了,只要找到鲛人荷塘,就能离黑蟒的老巢更近一步。“我们这就去鲛人荷塘,”他说,“不能让黑蟒伤害晚霞姑娘。”
阿橘点了点头,伸手往母亲树的树枝上够了够,摘下几片刚长出来的金绿色叶子。她把叶子递给每个人,叶子刚碰到众人的手心,就变成了一张薄薄的符纸,符纸上印着母亲树的纹路,纹路里泛着橘色的光。“这是橘叶符,”阿橘说,“遇到黑蟒的邪气,符纸会发出光罩,保护你们。母亲树说,这是它给你们的谢礼,谢谢你们救了它。”
霍恒接过橘叶符,符纸在手心泛着温和的光,他能感觉到符纸里蕴含的灵气,像母亲树的祝福一样。青娥把符纸放进草木篮里,藤蔓轻轻绕着符纸,像是在保护它。浩南把符纸攥在手心,符纸的光透过指缝漏出来,映在他的手背上,像一个小小的橘树印记——他忽然觉得,这个“浩南”的身份,好像越来越真实了,和这些伙伴一起,做着有意义的事,这种感觉,比以前一个人扛箱子要温暖得多。
莲花拿着符纸,凑到眼前看,符纸上的纹路会随着她的呼吸轻轻晃动,“好漂亮呀,阿橘姐姐,以后我们还能来看母亲树吗?”
“当然可以,”阿橘笑着说,她的眼睛里满是光,“母亲树说,它会一直在这里等你们,等你们回来,给你们结最甜的橘子。”
众人和阿橘告别,阿橘站在母亲树底下,挥着手,她的橘色裙子在风里飘着,像一朵盛开的橘花,母亲树的叶子在她头顶晃着,光纹落在她的身上,像一件光做的披风。
离开橘树林时,阳光已经升到了半空,橘树林的光在身后慢慢变淡,却留下了满鼻的橘香。浩南走在中间,手里攥着橘叶符,符纸的暖意顺着指尖传到心里,他抬头看了看身边的霍恒和青娥,霍恒正和张诚说着鲛人荷塘的事,青娥在帮小满整理衣领,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笑容,风里裹着他们的笑声,像一首温暖的歌。
“浩南哥哥,”小满忽然拉了拉浩南的衣角,“等我们救了晚霞姑娘,我们再来看阿橘姐姐和母亲树好不好?我想尝尝母亲树结的橘子。”
浩南笑着点头,揉了揉小满的头发:“好,等我们解决了黑蟒,就来吃橘子,吃最甜的那种。”
小满开心地蹦了起来,手里的糖纸又飘了起来,在风里打着转。众人的脚步越来越快,朝着鲛人荷塘的方向走去,橘叶符在他们的手心泛着光,像一个个小小的灯塔,指引着他们前进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