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的霍府庭院里，紫藤花正开得热烈，一串串淡紫色的花穗垂落在回廊下，风一吹，便簌簌落下几片花瓣，沾在青石板上，像撒了一层碎紫晶。霍恒坐在廊下的竹椅上，手里捧着一本《山海经》，指尖却没落在书页上——他在等霍琦。
自从上次揭露霍琦“养废弟弟”的心思后，这位“宠弟狂魔”大哥便安分了许多，每日要么在书房处理公务，要么去城外的别院小住，鲜少主动找他。可今早霍琦却派人来传话，说晚膳后要在庭院里与他“聊聊”，语气里带着一种不容拒绝的急切，让霍恒心里隐隐觉得不安。
“恒儿，在看什么？”
熟悉的声音从回廊尽头传来，霍恒抬起头，便见霍琦穿着一身月白色锦袍，缓步走了过来。他比三个月前清瘦了些，眼下带着淡淡的青黑，显然是思虑过重，可眼神却异常明亮，像淬了火的钢，紧紧锁在霍恒身上。
“大哥。”霍恒合上书，放在手边的小几上，脸上堆起孩童该有的天真笑容，“在看《山海经》，里面有好多奇怪的妖怪，可有意思了。”
霍琦在他对面的竹椅上坐下，目光扫过庭院里的紫藤花，却没心思欣赏，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锦袍的袖口——那是他紧张时的习惯。沉默了片刻，他终于开口，声音压得很低，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恒儿，你上次说……你是仙童，能帮我得到想要的，对吗？”
霍恒心里咯噔一下，面上却依旧笑着，歪着脑袋装傻：“大哥说什么呢？我不懂。”
“别装了。”霍琦猛地抬起头，眼神里的急切再也藏不住，“你能让枯萎的兰花复活，能让贡院上空浮现画面，能揭露李大人的罪行——你根本不是普通的孩子，你是仙童！你说过，我们可以合作，你帮我得到我想要的，我帮你隐藏秘密。现在，该履行承诺了。”
庭院里的风突然停了，紫藤花穗一动不动地垂着，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花香，却透着一股压抑的沉重。霍恒看着霍琦眼中的贪婪，像看到了一头饿狼，正盯着自己想要的猎物，心里冷笑一声——果然，这位大哥的安分，只是暂时的，他想要的，远比自己想象的更多。
“大哥想要什么？”霍恒收起笑容，声音变得平静，指尖悄悄触碰到怀里的清心玉，那温润的触感让他保持着清醒。
霍琦深吸一口气，像是下定了巨大的决心，声音里带着一丝狂热：“我今年快三十了，却还没有贤妻子女。我一直喜欢王府的王佳宁小姐，她才十四岁，知书达理，容貌倾城，是我这辈子唯一想娶的女子。”
他顿了顿，目光紧紧盯着霍恒，语气变得急切：“可我比她大十六岁，王府嫌我年纪大，不愿将她许配给我。你有仙法，能不能把我变年轻？我想变十四岁，和她同龄，这样我们就能门当户对，她就能嫁给我了！”
“变十四岁？”霍恒故作惊讶地睁大眼睛，心里却翻起了惊涛骇浪——他见过贪财的、贪权的，却没见过为了娶一个女子，想要逆转年龄的。霍琦的野心，已经扭曲到了极致。
他垂下眼帘，掩去眼底的嘲讽，像个认真思考的孩子：“变年轻啊……这可不是小事。仙法讲究‘等价交换’，想要得到什么，就得付出相应的代价。大哥帮我隐藏秘密，这是你应做的，不能算代价。”
霍琦的眼睛瞬间亮了，他往前凑了凑，急切地问：“那需要什么代价？金银珠宝？良田美宅？还是官职权力？只要我能做到，我都给你！”
“这些都不行。”霍恒摇了摇头，指尖泛着极淡的红光，故意放慢语速，“变年轻是逆转光阴，会扰乱阳间的秩序，需要强大的‘媒介’才能实现。这媒介，必须是你最珍贵的东西，是与你的生命息息相关的东西。”
霍琦的脸色微微变了，他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胸口，像是在思考什么。庭院里的紫藤花不知何时落下一片花瓣，正好落在他的手背上，可他却浑然不觉，眼神里满是挣扎——一边是心心念念的王佳宁，一边是“最珍贵的东西”，他陷入了两难。
霍恒看着他的挣扎，心里没有丝毫同情。他知道，霍琦的贪婪早已战胜了理智，他一定会做出选择，一个疯狂的选择。
果然，没过多久，霍琦猛地抬起头，眼神里的挣扎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我知道需要什么了。”
他伸出手，紧紧攥成拳头，指节泛白，声音里带着一丝颤抖，却异常坚定：“我用我剩余的三十年寿命，作为代价。我今年二十八岁，若能变十四岁，往后便只有十四年的寿命——这样的‘等价交换’，够不够？”
“三十年寿命？”霍恒这次是真的惊讶了，他猛地抬起头，看着霍琦眼中的疯狂，心里竟生出一丝寒意。他以为霍琦会犹豫，会退缩，却没想到，他竟然愿意用自己的寿命，去换短短几年的“年轻”，去换一个不一定能得到的女子。
贪婪，果然能让人变得不要命。
霍恒沉默了片刻，指尖的红光渐渐散去。他看着霍琦急切的眼神，知道自己没有理由拒绝——这是霍琦自己的选择，是他用生命换来的愿望，就算将来后悔，也与自己无关。他要做的，只是履行“合作”的承诺，顺便看看，这个被野心蒙蔽双眼的官僚，最终会落得怎样的下场。
“好。”霍恒点了点头，声音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我可以帮你。但我要提醒你，寿命一旦交换，便再也无法收回。从今往后，你虽然外表是十四岁，可你的生命时钟，却在以正常速度流逝，十四年之后，你会立刻死去，没有任何挽回的余地。”
“我知道！”霍琦迫不及待地回答，眼里满是狂热，“只要能让我变年轻，能娶到王小姐，就算只有十四年的寿命，我也愿意！”
霍恒不再多言，他站起身，走到庭院中央的空地上，对着霍琦说：“你过来，站在这里，闭上眼睛，不要反抗仙力的包裹。”
霍琦快步走过去，听话地闭上眼睛，脸上带着期待的笑容，仿佛已经看到了自己与王佳宁成婚的场景。
霍恒深吸一口气，双手结印，指尖泛起耀眼的金光——这是他从仙人那里学来的“逆龄术”，也是第一次使用。金光渐渐笼罩住霍琦的身体，像一层金色的茧，将他包裹在里面。
随着仙力的注入，霍琦的身体开始发生变化。他原本有些发福的身材，渐渐变得瘦弱，像个少年；眼角的皱纹慢慢消失，皮肤变得光滑紧致；原本有些花白的头发，也变得乌黑发亮，长度渐渐缩短，恢复到少年的模样。
整个过程持续了大约一炷香的时间。当金光散去时，站在庭院里的，已经不是那个二十八岁的青年官员，而是一个十四岁的少年——穿着不合身的月白色锦袍，身材瘦弱，面容俊朗，眼神里却带着与年龄不符的贪婪和急切。
“我……我变年轻了？”霍琦睁开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的双手——那是一双少年的手，纤细、光滑，没有一丝成年人的粗糙。他激动地跑到旁边的池塘边，看着水面上自己的倒影，忍不住大笑起来，笑声里满是疯狂的喜悦。
霍恒站在原地，看着他疯癫的模样，心里没有丝毫波澜。他摸了摸怀里的清心玉，玉坠微微发烫，像是在提醒他，自己刚刚做了一件“逆天”的事。可他并不在意——这是霍琦自己的选择，是他用生命换来的“幸福”，就算将来下地狱，也怪不得别人。
霍琦疯笑了许久，才渐渐平静下来。他转过身，看着霍恒，眼里满是感激，却又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算计：“恒儿，谢谢你。从今往后，我会更加用心地帮你隐藏秘密，我们的合作，会一直持续下去。”
霍恒笑了笑，没有说话。他知道，霍琦的感激都是假的，他真正在意的，是自己的仙力，是自己能为他带来的“好处”。一旦自己失去了利用价值，这个被贪婪蒙蔽双眼的少年，会立刻露出獠牙。
庭院里的风又吹了起来，紫藤花穗轻轻晃动，落下几片花瓣，沾在少年的锦袍上。表面上，这是一对“兄弟”在庭院里“施法”，是一场温馨的“合作”；可实际上，波涛汹涌，各怀鬼胎——一个是披着孩童皮囊的仙童，冷漠地看着人间的闹剧；一个是被野心吞噬的官僚，用生命换取虚无的幻想。
霍恒看着霍琦迫不及待地想要去王府见王佳宁的背影，轻轻叹了口气。他知道，这场由贪婪引发的悲剧，才刚刚开始。而他，会一直站在旁边，看着这个疯狂的人，一步步走向自己亲手挖好的坟墓。
夕阳渐渐落下，将庭院里的紫藤花染成了金色。霍恒站在原地，看着夕阳的余晖，心里暗暗想：人间的欲望，果然比阴间的恶鬼，更可怕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