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过星门,并非直接抵达下一处擂台,亦非想象中的传送大殿。
眼前是一片无垠的、流淌着的星河。
脚下是闪烁着微光的星尘铺就的道路,蜿蜒向前,延伸至视野的尽头。四周是缓缓旋转的星云,色彩迷离,静谧而浩瀚。这里没有日月,没有方向,只有永恒的星辰与流淌的时光。
这便是星门之后的试炼——星路炼心。
并非所有集齐十枚印记者都能安然通过。星路之上,布满了针对道心、神魂、乃至前世今生的种种考验。心志不坚者,道心有瑕者,极易迷失在这片看似美丽的星河之中,神魂受创,甚至永远沉沦。
陈凡踏足星路,面色依旧平静。他能感觉到,一股无形无质,却直指本心的力量,已然开始渗透他的识海,试图勾起他内心深处的执念、恐惧、遗憾与欲望。
对此,他只是微微一笑。
若论道心之坚,两世为人,历经生死,看透虚妄,于微末中崛起,于绝境中涅盘,他的道心早已被打磨得如同万古星辰,亘古不移。更何况,他身负“万象星辰道”,其核心便是包容与演化,心念亦可如星辰运转,圆融无瑕。
他迈步向前,步履从容。
第一步踏出,周遭景象变幻。不再是静谧星河,而是化作一片尸山血海,无数狰狞的魔物嘶吼着扑来,血腥之气冲天。这是针对杀戮与恐惧的考验。
陈凡眼神淡漠,视若无睹,步伐不停。那些魔物在靠近他周身三丈时,便如同撞上了一层无形的壁障,哀嚎着化作青烟消散。幻象破灭,重归星河。
第二步踏出,眼前金光万丈,仙宫神殿浮现,无数仙娥起舞,神丹妙药、无上法典触手可及,更有威严的声音许诺长生不死,天地同寿。这是针对贪婪与欲望的诱惑。
陈凡嘴角泛起一丝嘲弄,目光清明,脚步未有丝毫迟疑。那辉煌的仙宫,诱人的承诺,在他坚定的道心面前,如同阳光下的泡沫,无声碎裂。
第三步,第四步……
权势、美色、仇恨、遗憾……种种心魔幻象接踵而至,轮番上演,无一不是直指人性弱点。然而,在陈凡那如同星空般深邃而稳固的道心面前,这些考验都显得苍白无力。他如同一个冷静的过客,行走于自己的心象风景之中,观之,辨之,破之。
他的速度甚至没有丝毫减慢,仿佛行走在寻常道路上。
不知走了多久,前方的星路似乎到了尽头,一座由星光凝聚的古老拱门出现在视野中。穿过此门,便意味着通过了炼心之路。
然而,就在陈凡即将踏出最后几步,靠近那拱门之时,他眼前的景象,骤然一变!
不再是之前的种种诱惑与恐怖,而是……一片熟悉又陌生的景象。
低矮的屋檐,斑驳的墙壁,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药香。一个面容温婉、带着几分病色的妇人,正坐在院中的石凳上,就着昏黄的灯光,缝补着一件洗得发白的青衫。她时不时抬头望向门口,眼中带着化不开的忧思与期盼。
“凡儿……也不知在外过得如何,修行苦不苦……”妇人轻声自语,声音带着哽咽。
陈凡的脚步,猛地顿住了。
他平静无波的眼眸中,第一次出现了剧烈的波动。那深藏在心底,几乎被漫长修行岁月尘封的记忆,如同潮水般汹涌而出。
那是他前一世,身为凡人时的母亲。也是他心底深处,最为柔软,也最为遗憾的角落。子欲养而亲不待,这是他踏上修行路之初,最根本的动力之一,也是他道心深处,唯一一抹难以彻底释怀的执念。
眼前的幻象,并非简单的诱惑,而是直击他灵魂最脆弱之处!它并非虚构,而是基于他真实记忆与情感的投射!
妇人似乎感应到了什么,抬起头,望向陈凡所在的方向。她浑浊的眼中先是茫然,随即爆发出难以置信的惊喜,手中的针线掉落在地。
“凡儿?是……是我的凡儿回来了吗?”她颤抖着站起身,向陈凡伸出枯瘦的手,眼中泪水滚落,“娘……娘好想你……”
那声音,那眼神,与记忆中一般无二。
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楚与悸动,瞬间攫住了陈凡的心脏。他甚至能闻到那熟悉的、带着药味与阳光气息的味道。
他知道这是幻象,是炼心之路最后,也是最凶险的一关。
但,知道归知道。
看着母亲那期盼、喜悦又带着无尽委屈的泪眼,听着那一声声饱含思念的呼唤,他那颗早已坚如星辰的道心,竟微微颤抖起来。
他站在原地,沉默着。星路之上,时间仿佛凝滞。
是继续前行,踏入拱门,完成试炼?还是……沉沦于此,哪怕明知是幻,也贪恋这片刻虚假的温暖?
这对于寻常修士而言,几乎是必死之局。多少天骄,可以无惧生死,不恋权势,却倒在了这最朴素的亲情执念之下。
陈凡缓缓闭上了眼睛。
识海深处,万象星瞳静静悬浮,映照出这片幻象的本质,也映照出他自身道心的每一丝涟漪。
许久,他复又睁开双眼。
眼中的波动已然平复,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加深邃,更加通透的平静。
他看向那泪眼婆娑的妇人,目光温和,却带着一丝淡淡的哀伤与决绝。
“娘亲……”他轻声开口,声音有些沙哑,“凡儿……过得很好。”
他顿了顿,继续道:“您的教诲,凡儿从未敢忘。脚踏实地,无愧于心。这条路,是凡儿自己选的,也会一直走下去。”
“您……安息吧。”
话音落下的瞬间,他体内“万象星辰道基”微微震动,一股包容、却也带着“归源”意境的波动,如同温柔的涟漪,轻轻拂过眼前的幻象。
那妇人的身影,在听到他的话后,脸上的泪水未干,却露出了一个释然而欣慰的笑容,身影渐渐变得透明,最终如同星光般消散在原地。
连同那小院、屋檐、药香……一切幻象,尽数归于虚无。
眼前,依旧是那条流淌的星河,以及那座近在咫尺的星光拱门。
陈凡站在原地,沉默了片刻。一丝极淡的感伤,如同星尘般,在他眼底一闪而逝,随即被更加坚定的光芒所取代。
他抬步,再无犹豫,一步踏入了那星光拱门之中。
身影消失。
星路炼心,通过。
而他的道心,经此最后一番洗礼,剔除了最后一丝尘埃,变得愈发剔透、圆满、坚不可摧。
---
云海之巅。
水镜之中,映照出陈凡于最后关头,以莫大毅力与通透道心,化解亲情执念,踏入拱门的景象。
金书老头难得地安静了下来,书页轻轻拂动,似在叹息,又似在欣慰:“情之一字,最是难解。小子能过此关,道心算是真正圆满了。”
陈长安目光深邃,缓缓道:
“太上忘情,非是无情。”
“看破,放下,自在。”
“此关过后,元婴巅峰,于他而言,已无瓶颈。”
他的视线,仿佛已看到了陈凡通过拱门后,那即将展开的、更加激烈与残酷的下一轮角逐。真正的星域天骄战,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