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水敲打着破败的窗棂,庙内篝火摇曳,映照出三张疲惫的脸。
萧云蜷缩在草堆中沉睡,眉头紧锁,仿佛陷在某个醒不来的噩梦里。他的指尖无意识地在尘土中勾画,那些线条隐约构成星毒缠绕的纹路——这是失忆后他唯一保留的习惯。
“又画这个。”碧落叼着草根蹲在一旁,“这书生傻了都不安分。”
墨离沉默地擦拭柴刀——那柄开阳剑所化的凡铁,刀身映出他担忧的目光。自黄泉归来已三日,萧云的心智仍如三岁孩童,而陆沉外出寻药未归,形势越发危急。
“咳……咳咳!”
萧云突然剧烈咳嗽起来,胸口那道被魔气侵蚀的伤口再度渗出黑血。碧落脸色一变,伸手探他额头,触手滚烫。
“不好!魔气又发作了!”
墨离迅速从怀中取出一个瓷瓶——这是陆沉临走前留下的药散,能暂缓魔气蔓延。但倒出的药粉所剩无几,仅够最后一次敷用。
“省着点用。”碧落按住他的手,“等陆沉回来……”
“他回不来了。”
一个冰冷的声音从庙门外传来。
风雨中,一道白衣身影飘然而至,手提青灯,面覆薄纱——正是黄泉边那位与青瑶容貌相同的孟婆!
“是你?”碧落警惕地握紧柴刀,“你来干什么?”
孟婆的目光落在萧云身上,青灯微晃:“他的魂魄已被魔气腐蚀大半,子时前若得不到瑶池金露,必死无疑。”
墨离的柴刀横在身前:“你有金露?”
“我没有。”孟婆轻笑,“但我知道哪里还有最后一滴。”
她的指尖指向南方:“百里外有座废弃药王谷,谷中禁地藏着半盏瑶池金露,是当年北斗星君所留。”
碧落眯起眼:“为何告诉我们?”
“因为有趣。”孟婆转身融入雨幕,“去不去,随你们。”
庙内重归寂静,唯有萧云的喘息越来越急促。
“我去。”墨离抓起柴刀。
“等等!”碧落拽住他,“那女人不对劲,可能是陷阱。”
“没时间了。”墨离看向窗外,“你守着他,我天亮前回来。”
他冒雨冲出破庙,身影很快消失在夜色中。
碧落焦躁地踱步,忽然听到萧云发出模糊的呓语:
“青……瑶……”
她猛地回头,发现萧云不知何时坐了起来,眼中竟有一丝短暂的清明!
“你说什么?”
“青瑶……有危险……”萧云抓住她的手腕,力道大得惊人,“救她……”
话音未落,他再度陷入昏迷,胸口魔气疯狂蔓延!
碧落脸色骤变,终于明白孟婆的真正目标——
调虎离山!
墨离在暴雨中疾行,柴刀劈开荆棘。
药王谷早已荒废,残垣断壁间弥漫着药草腐烂的气息。他按照孟婆提示找到禁地入口——一处被藤蔓掩盖的山洞。
洞内阴冷潮湿,深处隐约有金光闪烁。
墨离警惕地靠近,发现光源来自一尊残破的丹炉,炉中果然悬浮着半盏金色液体,清香扑鼻。
“金露……”
他刚要伸手,身后突然传来破空声!
“铛——!”
柴刀格开暗器,墨离转身,看到孟婆站在洞口,手中青灯已化作利刃。
“果然是你。”墨离眼神冰冷。
孟婆扯下面纱,露出与青瑶一模一样的脸,但眉眼间满是邪气:“现在发现,太晚了。”
她挥刀攻来,招式狠辣刁钻。墨离且战且退,渐渐被逼到丹炉旁。
“你究竟是谁?”
“我是谁?”孟婆大笑,“我是青瑶斩下的‘恶念’,被她遗弃在黄泉千年!”
刀光骤急,墨离肩头溅血。他猛地踹翻丹炉,金露泼洒而出——
“不!”孟婆尖叫着扑向金露。
趁此机会,墨离的柴刀刺入她后心!
“噗嗤……”
孟婆难以置信地低头,看着胸口的刀尖:“你……怎么敢……”
“你不是她。”墨离抽刀,“所以,死吧。”
孟婆的身体开始消散,化作缕缕黑气。她最后狞笑道:“杀了我……青瑶也会死……我们本是一体……”
墨离脸色一变,伸手想抓住什么,却只捞到一片虚无。
丹炉倾覆,金露已洒,唯有炉底残留着几滴金液。他小心收集,转身冲出山洞。
必须尽快赶回去!
碧落守在萧云身边,柴刀横膝,耳听八方。
雨越下越大,庙门外突然传来细微的响动。
“谁?!”她厉喝。
门被推开,一个浑身湿透的白衣女子踉跄进来——竟是青瑶!
她的长发凌乱,衣衫破损,嘴角还挂着血痕,看到碧落时眼中闪过惊喜:“太好了……你们在这里……”
碧落却握紧柴刀:“站住!你怎么找到这里的?”
青瑶喘息着靠在门框上:“我感应到萧云有危险……一路追来的……”
她向前几步,露出腕间熟悉的星毒纹路:“快让我看看他,我能救——”
柴刀突然架在她脖子上。
碧落眼神锐利:“青瑶从不叫‘萧云’,她只唤‘萧公子’。”
‘青瑶’的表情僵住,随即扭曲:“真是……敏锐得讨厌啊……”
她的指甲暴涨,直刺碧落咽喉!
碧落侧身闪避,柴刀劈下,却砍了个空——对方化作黑气消散,又在庙柱旁重组。
“没用的。”‘青瑶’舔着指尖的血,“我乃心魔所化,虚实由心。”
她突然扑向昏迷的萧云:“既然骗不过,那就硬抢!”
碧落风雷之力爆发——尽管只剩微末,仍让柴刀泛起电光!
“滚开!”
刀锋与利爪相撞,火星四溅。心魔的力量远超预期,碧落被震得虎口崩裂,连连后退。
“啧,真是麻烦。”心魔突然放弃攻击,甩出三枚黑针刺向萧云,“那你就看着他死吧!”
碧落毫不犹豫地扑到萧云身上!
“噗噗噗!”
黑针入体,她猛地喷出一口黑血。
心魔大笑:“蠢货!这可是蚀魂……什么?!”
碧落突然抬头,眼中风雷炸裂:“抓到你了!”
她徒手插入自己伤口,抠出染血的黑针,以血为引甩向心魔!
“啊——!”心魔被自己的毒针击中,身形开始溃散,“你……疯子……”
碧落踉跄倒地,视线模糊前,看到庙门外又冲进一个身影——
这次,是真的青瑶。
青瑶是被剧痛惊醒的。
她在百里外的山洞中养伤,突然心口撕裂般疼痛,感应到萧云濒死,强行破关赶来。
一进破庙,就看到碧落倒地,萧云浑身魔气,以及那个正在消散的心魔。
“碧落!”她扶起妹妹,星毒探入,脸色骤变,“蚀魂针?!”
碧落艰难地抓住她的手:“救……书生……”
青瑶立刻转向萧云,指尖星毒流转,却发现魔气已侵入心脉,寻常手段根本无效。
唯一的方法……
她看向自己心口——那里跳动着一颗半仙半凡的心脏,是当年为救萧云种下的情蛊所化。
若以心换心,或有一线生机。
但代价是……魂飞魄散。
青瑶低头吻了吻碧落的额头:“帮我照顾他。”
不等回应,她已剖开自己胸膛,取出那颗跳动的金心,按入萧云胸口!
“以我仙心,换尔重生……”
金光大盛,萧云身上的魔气如冰雪消融。而青瑶的身体开始透明,仙力急速流失。
“不……要……”碧落挣扎着想阻止,却动弹不得。
青瑶最后看了一眼苏醒的萧云,化作点点星光……
墨离带着金露赶回时,只看到呆坐的萧云和昏迷的碧落。
以及空气中尚未散尽的星辉。
“发生了什么?”他扶起碧落,渡入内力。
碧落醒来,第一句话就是:“青瑶……碎了……”
萧云突然抬头,眼中清明不复,唯有无尽悲恸。他伸手接住一缕将散的星辉,那星光竟在他掌心凝聚成一片瑶池仙草的叶子。
叶子上,用星毒刻着一行小字:
“南山之南,尚有归处。”
风雨渐歇,黎明将至。
三人的影子被拉得很长很长。
而远山深处,一缕青烟袅袅升起,仿佛指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