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仑山脚的雪停了。
六人站在初升的朝阳下,望着远处重现人间的天庭。云雾缭绕间,仙宫楼阁若隐若现,金光穿透云层,洒在雪地上,映出一片刺目的白。
紫霞的双目依旧失明,但她的神识却捕捉到了更远的东西——天界之门正在缓缓开启,无数天兵天将列阵而出,而为首的,正是三百年前曾追随玄霄的雷部旧部。
他们来了。她轻声道。
陆沉握紧了手中的青铜长枪——曾经的弑神枪如今已失去灵性,只剩下一具空壳。但他仍能感觉到体内北斗印记的微弱跳动,那是夜无殇的恶魄与他的魂魄融合后留下的痕迹。
碧落活动着手腕,试图召唤风雷之力,却只激起几缕微弱的电弧:啧,这点力量连只兔子都电不死。
青瑶的指尖抚过玉佩,翠玉冰凉,再无星毒流转:天庭重现......王母却不在。
萧云望着天际,忽然皱眉:那些天兵......不对劲。
确实不对劲。
本该庄严肃穆的天兵阵列,此刻却笼罩着一层诡异的黑雾。为首的天将手持金戟,头盔下的双眼泛着猩红的光——与当初被虫母控制的雷狰如出一辙!
堕仙......紫霞的声音低沉,虫母虽被封印,但它污染过的天兵天将并未净化。
墨离的断剑横在身前:冲我们来的?
紫霞摇头,是冲她们三个。
她指向自己、青瑶和碧落。
天兵阵列在百丈外停下。
为首的天将掀开面甲,露出一张布满黑色纹路的脸——竟是当初被玄霄斩杀的毕月乌!
翊圣真君座下毕月乌,奉代天帝之命,缉拿私自下凡的三仙女!
他的声音嘶哑如金属摩擦,显然仍未摆脱虫母残留的控制。
陆沉一步上前,长枪斜指:玄霄已死,哪来的代天帝?
毕月乌的嘴角扭曲出一个诡异的笑:玄霄叛逆,已被除名。而今执掌天规的,是翊圣真君。
碧落嗤笑:翊圣?那老家伙三百年前就被虫母吃了脑子吧?
毕月乌不答,金戟一挥,天兵阵列变换,无数金色锁链从云层垂下——正是当初的诛仙链!
紫霞、青瑶、碧落,尔等私离天庭,干预凡间,罪不容赦!即刻束手就擒,回天受审!
锁链如毒蛇扑来,陆沉挥枪格挡,却听的一声,青铜枪身被震得嗡嗡作响。失去混沌火加持,他根本挡不住天罚之力!
萧云抓起地上一截枯枝,以指为笔,凌空书写——然而诗毒金纹已失,写出的文字毫无灵力。墨离的断剑勉强劈开一条锁链,却被反震力震得虎口崩裂。
没用的......紫霞轻声道,他们现在......是真正的天规执行者
青瑶突然上前一步:如果我们跟你回去,能否放过他们?
毕月乌的眼中闪过一丝挣扎,黑纹微微褪去:三仙女归位......凡人可赦......
不行!陆沉一把抓住紫霞的手腕,玄霄拼上性命才保住你们,怎么能——
紫霞的手轻轻覆上他的手指,摇了摇头。
她的神识已看到未来支线——若反抗,六人皆亡;若顺从,尚有一线生机。
我们跟你回去。紫霞抬头向毕月乌,但我要先确认一件事。
翊圣真君......是否已被虫母控制?
毕月乌的面容突然扭曲,黑纹与金光在脸上交织,仿佛体内有两股力量在争夺控制权。最终,他艰难地挤出几个字:真君......在抵抗......
这个答案让紫霞微微松了口气。她转向陆沉,低声道:记住星殒之地的话......仙凡同心。
锁链缠上三仙女手腕的刹那,异变陡生!
青瑶的玉佩突然发烫,翠玉表面浮现出细密的星纹。碧落的风雷鞭碎片自动飞回手中,竟短暂地迸发出刺目电光。紫霞的眉心则亮起一点微光——那是被封印的天机印记在挣扎!
毕月乌大惊失色:封灵锁......失效了?
三股力量交织成网,暂时阻隔了诛仙链的侵蚀。紫霞趁机传音入密:陆沉,昆仑墟往东三百里,有座无妄城,去找一把没有弦的瑶琴!
陆沉刚要追问,毕月乌已暴怒地掐诀,更粗的锁链从天而降!
冥顽不灵!
这次锁链直接刺入三仙女肩胛骨,鲜血顿时浸透衣衫。青瑶闷哼一声跪地,碧落的风雷之力被硬生生压回体内。紫霞咬牙坚持最久,却也在锁链触及天机印记的瞬间,痛苦地弯下腰。
住手!陆沉目眦欲裂,不顾一切冲上前,却被天兵的长戟拦住。
毕月乌冷声道:再进一步,格杀勿论!
萧云的金纹诗稿虽毁,但文字功底仍在。他忽然高声吟诵:
天规地律本无凭,唯有真心证永恒——
诗句出口的刹那,青瑶的玉佩突然炸裂!翡翠碎片化作无数光点,在空中组成一首残缺的诗——正是当年王母为救那个凡人书生所写的逆命诗!
毕月乌如遭雷击,连退数步:王母......遗诏......
趁他恍惚的瞬间,紫霞用最后的力量挣脱锁链,扑向陆沉。
她的手指轻触他胸口的北斗印记,将那条因果线的残余力量注入其中:记住......倒置北斗......要正过来看......
锁链再度缠上她的腰肢,将她强行拽回空中。毕月乌已恢复清醒,黑纹重新爬上脸颊:带走!
陆沉眼睁睁看着三仙女被锁链拖向天门。
紫霞的长发在风中散开,染血的衣袂如折翼之蝶。青瑶的白发与锁链交织,像一场未落尽的雪。碧落的风雷鞭寸寸断裂,电光如泪坠落。
他想追,却被天兵的长戟逼退。想喊,却发现喉咙哽住,发不出声。
萧云的诗句回荡在山谷间,墨离的断剑插在雪地里,嗡鸣不已。
就在三仙女即将被带入天门的刹那,碧落突然回头,对着墨离大喊:游侠!别死了!等我回来揍你!
青瑶望向萧云,指尖轻触心口,那里曾有过并蒂莲的印记。
紫霞没有回头。
但一滴泪从她空洞的眼眶滑落,在阳光下折射出七彩光芒,最终落在陆沉的枪尖上。
铿——
青铜长枪发出一声清越的铮鸣,枪身上暗淡的雷纹竟短暂地亮了一瞬。
天门关闭的巨响震动山谷,云海翻涌间,最后一丝仙气消散无踪。
雪又下了起来。
无妄城,夜。
陆沉坐在客栈窗前,手中摩挲着那滴已凝固的仙泪。泪珠化作晶莹的晶体,内里似有星云流转。
萧云推门而入,手中拿着一卷残破的竹简:查到线索了。无妄城的确有把古琴,藏在听雨楼的地下密室。
墨离的断剑放在桌上,剑身映出窗外残月:听雨楼是翊圣真君在凡间的道场。
三人对视一眼,心照不宣。
紫霞最后的话里有话——倒置北斗要正过来看。翊圣真君若真在抵抗虫母残余,那么他留下的线索,很可能就藏在这把无弦琴中。
陆沉收起泪晶,青铜长枪在月光下泛着冷光:明晚行动。
窗外,一片雪花落在窗棂上,久久不化。细看之下,雪片中心竟有一点微光闪烁,如同遥远的星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