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鼎会所的大门在许童身后无声合拢，隔绝了里面的一切。
她没有回头。
身后那扇门里，是陈强撕心裂肺的哀嚎，是赌徒们噤若寒蝉的死寂，也是她亲手点燃的第一丛复仇之火。
阎可妮为她拉开车门，迈巴赫平稳地滑入深夜的车流。
“小姐，需要处理掉监控记录吗？”阎可妮从后视镜看着许童的侧影，轻声问。
“不必。”
许童摘下那副金丝眼镜，揉了揉眉心。
镜片后的那双眼睛，此刻卸下了所有伪装，只剩下无边无际的疲惫和冰冷。
“九爷是个聪明人，他知道什么该留，什么该烂在肚子里。”
她靠在座椅上，闭上眼。
“我要的，就是让陈婉婷知道，她弟弟得罪了一个她惹不起的人。我要让她怕，让她乱，让她去找董宇。”
“然后，让他们因为钱，因为猜忌，狗咬狗。”
阎可妮不再说话，车内恢复了安静。
窗外的霓虹飞速倒退，像一场光怪陆离的梦。
许童的思绪，却飘回了三年前。
那个雨夜，她被蒙着眼，塞进一辆面包车的后备箱。
开车的人，就是陈强。
她能闻到他身上劣质的烟草味，能听到他一边开车，一边用污言秽语和电话那头的陈婉婷邀功。
“姐，你放心，这娘们儿醒不过来了！”
“药劲儿大着呢，保证让她睡得死死的。”
“找个废工厂一扔，就说她自己想不开，割腕了，谁能查到？”
那些话，每一个字，都像淬了毒的钉子，钉进了她的灵魂里。
如今，风水轮流转了。
陈强，该你尝尝，什么叫绝望了。
……
陈婉婷的公寓里，香薰灯正散发着安神的薰衣草香气。
她刚做完美容，敷着一张昂贵的面膜，躺在沙发上刷着手机。
屏幕上，是“初心”品牌最新投放的广告，代言人是时下最火的流量小生，拍得美轮美奂。
评论区一片叫好，都在夸董宇有魄力，夸她有眼光。
这几天的憋屈，总算消散了些。
那个该死的Evelyn Lin，以为用八千万就能羞辱他们？
做梦！
董宇已经决定了，要追加一个亿的预算，把“初心”打造成国内顶级的轻奢品牌，到时候，要让那个女人哭着回来求合作！
陈婉婷得意地勾起唇角。
许童，你看到了吗？
你辛苦创立的一切，现在都是我的。你的男人，你的事业，很快，连你的女儿，都会管我叫妈妈。
你拿什么跟我斗？
就在这时，手机毫无征兆地疯狂震动起来，刺耳的铃声划破了房间的宁静。
来电显示是“扶不起的阿斗”。
是陈强。
陈婉婷不耐烦地皱起眉，一把扯下面膜，接通了电话。
“你又死哪去了？！不是告诉你最近别来烦我吗？！”
电话那头，没有传来陈强平日里嬉皮笑脸的讨钱声。
取而代之的，是一阵压抑的、充满了极致恐惧的呜咽和喘息。
“姐……姐……救我……”
陈强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像是被人扼住了喉咙。
“救我啊！姐！！”
“你又发什么疯？！”陈婉婷的心莫名一沉，“你在哪？又惹什么事了？”
“金鼎……我在金鼎会所……我输了……我输了一千多万……”
“什么？！”陈婉婷猛地从沙发上弹了起来，声音尖利得变了调，“陈强你是不是疯了？！你哪来的一千多万去输？！”
“不是我的钱……是一个姓林的……他……他是个魔鬼！”陈强语无伦次地哭喊着，“姐，他们要剁我的手！他们说……说一个小时内拿不到一千五百万，就把我沉江！”
“你……”
陈婉婷气得浑身发抖，正要破口大骂，电话那头却换了一个人。
一个男人的声音，冷静，低沉，不带任何感情。
“陈小姐，晚上好。”
“你弟弟，陈强，在我这里，欠了一千五百万。不多不少。”
“我给你一个小时的时间，准备好现金，送到金鼎会所。”
“记住，是现金。”
“晚一分钟，我卸他一根手指。一个小时后钱不到，我就把他做成水泥块，扔进黄浦江喂鱼。”
“你……你们是谁？！你们敢！”陈婉婷的声音里带上了颤抖。
她混迹名利场多年，自然听过金鼎会所和九爷的名号。
那不是她能惹得起的地方。
“我们是谁不重要。”男人轻笑一声，那笑声让她毛骨悚然，“重要的是，你弟弟得罪了谁。”
“嘟…嘟…嘟…”
电话被挂断了。
陈婉婷握着手机，僵在原地，浑身的血液像是瞬间被冻住了。
恐惧，像一只冰冷的手，攥紧了她的心脏。
一千五百万！
现金！
一个小时！
这不是开玩笑！
她疯了一样冲出公寓，连外套都来不及穿，开着车就往董宇的公司冲去。
夜深了，董宇公司的顶层办公室却依旧灯火通明。
他正在和几个高管开会，研究如何应对Evelyn Lin带来的市场冲击。
会议室的门被猛地推开。
陈婉婷披头散发，脸色惨白地冲了进来。
“董宇！”
所有人都被吓了一跳。
董宇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你发什么疯？没看到我正在开会吗？！”
“出事了！出大事了！”陈婉婷冲到他面前，一把抓住他的手臂，声音抖得不成样子，“陈强……陈强被人扣了！在金鼎会所！对方要一千五百万现金！一个小时内送不到，就要他的命！”
董宇的眉头拧成一个疙瘩。
“又是那个废物！”他压着火，对其他人挥了挥手，“今天的会先到这里。”
高管们如蒙大赦，纷纷起身，低着头快步离开了会议室。
门关上，董宇一把甩开陈婉婷的手，怒吼道：“他怎么不去死？！一千五百万？他当钱是大风刮来的吗？！”
“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陈婉婷哭着喊道，“对方只说他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宇哥，你得救救他！他是我唯一的弟弟啊！”
“救他？我拿什么救他？”董宇烦躁地在办公室里踱步，“公司现在到处都要用钱，‘初心’那个项目就是个无底洞！我哪来的一千五百万现金给他擦屁股？！”
他猛地停下脚步，盯着陈婉婷，眼神冰冷。
“让他自生自灭吧。这种人，早死早干净。”
陈婉婷难以置信地看着他。
她看着这个口口声声说爱她的男人，在关键时刻，竟然如此冷酷无情。
一股寒意从脚底升起。
她忽然明白了什么。
她擦干眼泪，声音也冷了下来。
“好。董宇，你不救，是吧？”
“行。那我就自己想办法。”
她转身就走。
“你给我站住！”董宇喝道，“你能有什么办法？”
陈婉婷停下脚步，缓缓转过身，脸上带着一种决绝的、诡异的笑容。
“我没什么办法。不过，陈强那个蠢货，嘴巴可不严。”
“他要是被逼急了，万一……跟别人聊起点什么不该聊的……”
“比如，三年前，许童是怎么‘割腕自杀’的。”
“再比如，林建川那笔见不得光的钱，是怎么进了我爸爸的空壳公司的。”
她每说一句，董宇的脸色就难看一分。
最后，他的脸已经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你在威胁我？”
“我没有威胁你，宇哥。”陈婉婷的眼泪又流了下来，这一次，却充满了委屈和心碎，“我只是在提醒你。我们是一条船上的人。船翻了，谁也活不了。”
“尤其是在这个时候。”她顿了顿，一字一句地说，“在那个Evelyn Lin出现的时候。”
Evelyn Lin。
这个名字，像一根针，狠狠扎进了董宇的心里。
他闭上眼，深吸一口气。
再睁开时，眼里的怒火已经变成了阴鸷的寒意。
他输了。
他不能赌。
他赌不起。
他拿出手机，拨通了一个号码。
“老周，是我。”
他的声音，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帮我准备一千五百万现金。”
“对，现金。”
“我不管你用什么办法，半个小时之内，送到我公司楼下。”
“不然，我们所有人都得完蛋。”
……
金鼎会所的贵宾厅里，空气压抑得能拧出水来。
陈强被反绑在椅子上，嘴里塞着一块毛巾，只能发出绝望的“呜呜”声。
他面前的茶几上，放着一个倒计时的电子钟。
鲜红的数字，正在一秒一秒地跳动。
还剩下，十分钟。
九爷坐在他对面的沙发上，手里把玩着一把锋利的瑞士军刀，刀锋在灯光下闪着森然的寒光。
“强哥，你这个姐姐，好像不太在乎你啊。”
九爷慢悠悠地说着，用刀尖剔着自己的指甲。
“这都快一个小时了，连个电话都没有。”
“你说，我是先剁你左手的小指呢，还是右手的小指？”
陈强浑身剧烈地颤抖起来，裤裆处，一片湿热。
他被吓尿了。
就在这时，一个手下快步走了进来。
“九爷，人来了。”
“哦？”九爷抬起眼皮，“钱呢？”
“带来了，十五个箱子，都在外面。”
九爷笑了。
他站起身，走到陈强面前，拔出他嘴里的毛巾。
“你姐姐，还是疼你的。”
他拍了拍陈强的脸。
“记住，以后眼睛放亮点。有些人，你惹不起。”
陈强瘫在椅子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门被推开，陈婉婷提着一个手提箱，跌跌撞撞地冲了进来。
看到安然无恙（虽然狼狈不堪）的陈强，她腿一软，差点跪在地上。
“钱……钱我带来了……”她声音沙哑，“放了我弟弟！”
九爷看都没看她，对手下使了个眼色。
手下们立刻上前，打开箱子，开始验钞。
“陈小姐，别急。”九-爷给自己倒了杯酒，慢悠悠地品着，“钱要点清，人，你随时可以带走。”
他顿了顿，又补充道。
“不过，在走之前，有位大人物，想见见你。”
陈婉婷心里一咯噔。
“谁？”
“你去了就知道了。”
九爷指了指旁边一扇紧闭的门。
“林少，在里面等你。”
林少？
那个害了陈强的罪魁祸首？
陈婉婷的脸色变了又变。
她不想去。
可她看着九爷那张笑眯眯却不容置疑的脸，知道自己没有选择。
她深吸一口气，整理了一下凌乱的头发和衣服，推开了那扇门。
房间里很暗，只开了一盏台灯。
一个人影，背对着她，坐在宽大的老板椅里。
那人穿着一身白色的西装，身形看起来有些单薄，却透着一股说不出的压迫感。
“你就是林少？”
陈婉婷壮着胆子开口。
“你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要这么对我弟弟？！”
那人没有回答。
他只是缓缓地，转过了椅子。
昏暗的灯光下，一张俊美得近乎妖异的脸，出现在陈婉婷面前。
金丝眼镜，黑色衬衫，还有那双镜片后，让她感觉有些熟悉的、冰冷的眼睛。
“陈小姐。”
许童开口了。
她用的是处理过的、略显低沉的男声。
“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陈婉婷死死地盯着那张脸，脑子里一片混乱。
像。
太像了。
那双眼睛，那看人时微微挑起的眉梢……
为什么会让她想起那个她以为早就化成灰的女人？
不可能。
绝对不可能。
“我……我不认识你！”陈婉婷强自镇定，“钱我已经付了，现在，我要带我弟弟离开！”
“离开？”
许童笑了。
她站起身，一步一步，缓缓地向陈婉婷走来。
高跟鞋踩在地毯上，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却像踩在陈婉婷的心脏上。
“陈小姐，你好像搞错了一件事。”
她走到陈婉婷面前，比穿着平底鞋的陈婉婷高出了半个头。
她俯下身，凑到陈婉婷耳边，用只有她们两人能听到的、恢复了本嗓的声音，轻轻地说：
“游戏，是我定的。”
“什么时候结束，也该由我说了算。”
那个声音！
那个化成灰她都认得的声音！
轰——！
陈婉婷的大脑，像被投入了一颗炸弹，瞬间一片空白！
她猛地抬起头，瞳孔收缩到极致，死死地盯着眼前这张近在咫尺的脸。
这张脸，是陌生的。
可这双眼睛，这个声音……
“你……你……”
她的嘴唇哆嗦着，牙齿不受控制地打着颤，却怎么也叫不出那个名字。
“姐姐，好久不见。”
许童直起身，唇角勾起一抹残忍的笑意。
她抬起手，用指尖轻轻拂过陈婉婷因恐惧而冰冷的脸颊。
“三年前，你送我的那杯咖啡，味道真不错。”
“我一直，都想找机会，好好谢谢你呢。”
“啊——！！！”
一声凄厉至极的尖叫，终于冲破了陈婉婷的喉咙！
她像是见了鬼一样，连滚带爬地向后退去，最后重重地撞在墙上，瘫倒在地。
“鬼……鬼！你是鬼！”
她指着许童，语无伦次，眼神涣散，显然已经精神崩溃。
许童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眼神里没有一丝温度。
“我不是鬼。”
“我只是从地狱里爬回来，向你们讨债的……”
“恶鬼。”哈哈哈哈....许童发出阴森的冷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