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柜的”愣了一下。
他没想到高远第一个问的,居然是那个曾经几乎已经被所有人遗忘,这几个月却在京城大出风头的九皇子。
对于这位突然崭露峥嵘,时刻都在尽孝的九皇子,“掌柜的”如数家珍,立刻回答起来:
“大人,这九皇子楚休,生母出身卑微,早亡。”
“其人自幼体弱多病,常年居于冷宫,性情懦弱,不与人争,在朝中和皇子间,毫无存在感,近乎透明。”
“甚至有不少人都以为这位九皇子早就死在了冷宫中”
“这是以前。”高远打断了他,“我要知道的是现在!”
“是。”
“掌柜的”被打断了,停顿了一下,整理了一下思绪,继续说道道:
“近一个月来,九皇子性情似乎……有所变化。上任户部尚书贪腐,引得龙颜大怒,却无可奈何。”
“接着京城官场有三十七名官员家中一夜被屠,至于是谁杀的,到现在都没个结果,属下也没查到蛛丝马迹。”
“属下也只是接到了宫中传信,说是与这位九皇子有关。”
高远的瞳孔微微收缩,手指在桌子上敲打起来。
三十七名官员全家一夜被屠,没有蛛丝马迹,让他想到了燕山古道之事。
“掌柜的”继续道:
“接下来,先是二皇子被消爵封禁府中,不得外出,接着,太子直接被废除,圈禁皇陵。”
“二人可是皇子斗争中实力最厉害的,可倒台的太过迅速,且合情合理,但似乎都与这位九皇子有关。”
“大人,太子倒台前,有一件关键事情发生。”
高远看着“展柜的”面容凝重,很是配合的扬了下头,示意其继续。
只见“掌柜的”双手十指交叉,蹙眉沉声道:
“乃是北蛮可汗,蛮王突利在一线天同十万蛮骑战死一事,应与这位九皇子有关。”
“属下线报曾说,这位九皇子在大战前到达了北境云州城,战后返回大夏京都,接着没多久,太子倒台。”
“接着就是前一阵,大夏国库空虚,朔风关原本缺少粮草军饷,被北蛮袭扰的难以为继,破关指日可待。”
“但一夜之间京城百官说自己被九殿下孝心感召,共同捐献白银六百二十万两,粮草将近两百万石。”
“京城都在传扬九皇子‘良善可嘉’、‘孝心感天’!”
“掌柜的”一边说,脸上也适时的露出了惊叹的神情,同时,也在一边观察着高远的脸色。
他发现高远的表情变得非常奇怪,没有愤怒,没有惊愕,反而像是在……确认什么。
“懦弱?透明?”
高远低声重复着这几个字,突然,他笑了。
多日来的疲累,让他那笑声干涩、嘶哑。
像是两块砂纸在摩擦,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刺耳。
“哈哈……哈哈哈哈……”
他笑着笑着,身体随着剧烈的笑而颤抖起来。
原来如此。
原来如此!
生母地位低下,体弱多病,要是不藏起来,必定早夭。
一个被所有人忽视的、病弱的、快死的、藏在冷宫里的透明人,才是最完美的伪装!
只有如此,才能在吃人不吐骨头的皇宫内生活下去。
也只有如此,才能在暗中积蓄力量,不被那些高高在上,蔑视自己如蝼蚁的存在发现。
更是只有如此,才能在拥有足够的力量后,展露獠牙,扑杀对方时,一击必杀,而不被人怀疑,继续隐藏。
清洗官场,是为了清除异己,安插自己的人手。
挑动皇子相争,是借刀杀人,削弱对手。
到最后,排除异己,闪亮登场,振臂一呼,百官响应,赢得贤名。
每一步,都精准、狠辣、高效!
而自己,大周最引以为傲的鸿胪寺卿,带着五百精锐,浩浩荡荡而来,自以为是猛虎下山,结果呢?
结果从离开玉京城的那一刻起,就成了这个疯子手中的玩物!
下毒、陷阱、暗杀、鬼哭狼嚎……
对方根本没把自己当成一个对等的敌人,而是在戏耍一只不知天高地厚的老鼠!
屈辱、愤怒、恐惧……种种情绪在胸中翻腾,悉数化为了一股冰冷的寒意,从脚底直冲天灵盖,最后浇灭了高远所有翻涌的情绪,只剩下冷静。
高远笑声渐止,他抬起头,面容泰然自若,但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里,燃烧着一种近乎疯狂的火焰。
他终于看清了对手的脸。
那不是一个鲁莽、自大的疯子,而是一个躲在幕后的、真正的怪物。
“原来你藏在这里!”
高远一字一顿地说道,声音不大,却让对面的“掌柜的”感到一阵心悸。
他平静的看着眼前的“掌柜的”,用一种全新的、冰冷彻骨的语调下令道:
“从现在起,放弃所有针对大夏皇帝和朝廷的计划。”
“掌柜的”大惊,凝重道:
“大人,这不符合规矩,您没有……”
高远抬手,制止了他,另一只手从怀中拿出了一面令牌,在“掌柜的”面前一晃。
“掌柜的”在没有一丝犹豫,立马应下道:
“听从大人差遣。”
高远身体前倾,凑到油灯前,摇曳的火光将他的脸映照的扭曲而狰狞道:
“现在,你的敌人只有一个,那就是楚休!”
“给我一份名单。”
“所有近期在京城获得提拔的官员、将领,无论品级高低。”
“只要与楚休有过任何一丝牵连,我都要。”
“还有他们的家人,住址,软肋……我要知道所有的一切。
“掌柜的”颔首凝重道:“是!大人!”
在“掌柜的”离去之后。
高远吹灭了豆大的油灯,将自己彻底隐藏在黑暗中,闭目凝神,思索着对策。
但他不知道的是,屋顶上,一道与黑夜融为一体的黑影,悄然离去。
听雨园内。
楚休斜躺在榻上,翻看着孤本医书。
“殿下,大周使臣高远私下会见了大周在大夏京都最高级别的密探,代号‘掌柜的’。”
“已查明‘掌柜的’是城南元合记酒楼的掌柜,也是幕后东家元萧,已派遣三名幽灵跟着。”
“这是他们会见时的谈话!”
幽七悄然出现,快速的禀报后,将一封信函递给了楚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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