咖啡馆的“意外”像一根毒刺,深深扎进沐兮的心底。
那不是冲着她性命来的,而是更阴毒地、精准地击打在她最在意的软肋上——她身边无辜的人。
苏瑶受惊苍白的脸,不断在她眼前闪现。
绝不能坐以待毙!
回到公寓,沐兮强行压下翻涌的情绪,眼中只剩下冰冷的决绝。
她动用了手中几乎所有能动用的资源——何景的侦查、沈知意情报网中她所能撬动的边缘信息、甚至冒险通过特殊方式试探了孙应洋那边关于车辆排查的可能性。
线索零星而破碎,指向一个看似与帮派纠缠不清的小型运输公司,再深查,却仿佛撞上了一堵无形的墙,所有线索都被干净利落地切断,徒留几个无足轻重、随时可以丢弃的替罪羊。
对方手脚干净得令人发指,这种近乎专业的抹痕能力,绝非普通势力所能拥有。
就在她焦头烂额之际,何景带来了一个更让她心沉的消息——他顺着那家运输公司一条极隐秘的线,冒险追查,最终竟模糊地指向了……
几个可能与日本岩井公馆外围组织有牵连的华人买办。
而更深一层,似乎还有一只更隐蔽的手在操控,但线索到此彻底中断,无法再进一步。
岩井公馆……
这个名词让沐兮浑身发冷。
如果真是他们,那性质就完全不同了。
这意味着警告她的,很可能不是周复明、不是张彦钧、也不是沈知意之间的任何一方博弈,而是那个更深、更恐怖的“特殊器材”背后的势力!
是因为她查到了“杉计划”,是因为她试图触碰“鸦”的根基,所以才招致如此精准而恶劣的报复?
他们动不了周复明,所以就来碾死她这只看似无足轻重、却可能知道太多的小蚂蚁?
甚至不惜用她朋友的安全来威胁?
一种巨大的无力感和愤怒几乎要将她吞噬!
她以为自己正在一步步接近真相,以为自己至少有了反击的力量,却没想到,在真正的庞然大物面前,她的挣扎和算计,渺小得可笑,如同螳臂当车!
沉重的压力和对苏瑶的愧疚,如同两只巨手死死扼住了她的喉咙,让她几乎无法呼吸。
她感觉自己快要被这种无处不在的、令人窒息的网勒死了。
她猛地站起身,几乎是跌撞着冲出了公寓门,下意识地想要去找何景——那个永远沉默却始终守护在她身后的身影。
他是她的刀,她的盾,是她在这冰冷世界里唯一能感到一丝暖意的依靠。
可她刚跑到楼梯口,却猛地刹住了脚步。
何景在哪里?
他为了药品的事奔波受伤,为了调查线索冒险深入,他身上的伤还没好利索……
她难道又要将他拖入更深的危险之中吗?
让他去面对岩井公馆那样的怪物?
她还能靠谁?
张彦钧?
他的保护是占有和禁锢。
沈知意?
他的关怀是病态的掌控。
周复明?
他的引导是充满算计的利用。
孙应洋?
他的身份是迷雾般的陷阱。
江予哲?
他的理想遥远得如同星辰。
这一刻,沐兮忽然无比清晰地意识到——她谁也靠不住。
在这条复仇的孤路上,她始终是孑然一身。
所有的温暖、依靠,都是短暂且充满代价的幻觉。
巨大的孤独和绝望如同冰潮般瞬间淹没了她。
她猛地转身,没有惊动任何人,如同逃离般冲出了公寓大楼,漫无目的地扎进了外面车水马龙的街道。
她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只是本能地想要找一个没人的角落,一个可以让她稍微喘口气、卸下那沉重伪装的地方。
她拐进一条狭窄无人的昏暗小巷,冰冷的墙壁散发着潮湿的霉味。
左右无人,只有一只野猫警惕地看了她一眼,飞快跑开。
终于,再也支撑不住。
沐兮背靠着冰冷粗糙的砖墙,缓缓滑坐到地上,将脸深深埋进膝盖里。
肩膀开始控制不住地剧烈颤抖起来,压抑已久的、细碎的呜咽声终于冲破了紧闭的牙关,泄露在这死寂的巷弄里。
像一只受了重伤、被族群抛弃的小兽,只能躲在无人看见的角落,舔舐鲜血淋漓的伤口,发出痛苦而绝望的哀鸣。
她哭得那么小心,那么压抑,连哭泣都不敢放肆,生怕引来任何注意。
泪水迅速浸湿了膝盖上的布料,冰冷的绝望几乎要将她冻僵。
为什么是她?
为什么要承受这一切?
她只是想报仇,只是想活下去,为什么就这么难……
就在她沉浸在这短暂的、全然崩溃的情绪中时。
忽然,一声极轻的、仿佛带着些许玩味和兴味的低笑,从巷口的方向传了过来。
那笑声很轻,却像一道惊雷,瞬间劈散了沐兮所有的悲伤和自怜!
她猛地抬起头,泪眼模糊地循声望去——
只见巷口逆光处,不知何时倚着一个修长挺拔的身影。
一身熨帖的灰色长衫,金丝眼镜反射着巷外微弱的光线,嘴角噙着一抹她熟悉无比的、仿佛洞悉一切的笑意。
不是周复明,还能是谁?
他站在那里,不知看了多久。
看着她狼狈地逃进小巷,看着她像个迷路的孩子般蜷缩哭泣,看着她露出最脆弱最不堪的一面。
沐兮瞬间僵住,脸上还挂着未干的泪痕,一双被泪水洗过的眼睛睁得大大的,湿漉漉的睫毛上还沾着细小的泪珠,就那样傻傻地、毫无防备地,对上了他那双在镜片后微微眯起的、总是含着算计和深意的狐狸眼。
四目相对。
空气死寂。
一阵后知后觉的、极其剧烈的羞窘和慌乱,如同爆炸般瞬间席卷了沐兮全身!
比任何一次被他看穿算计都要让她无地自容!
她怎么会……
怎么会偏偏在他面前……
露出这副样子?!
她的脸颊、耳朵、甚至脖颈,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蹿红,烫得几乎要烧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