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长安远郊,
金秋的日头渐渐西斜,将远山染上一层铅黛。
李世民端坐在马车之中。
车身随崎岖的山路颠簸,带来一阵阵细微的晃动。
玄色龙袍下的身躯,此刻显得有几分瘦削。
他闭目养神,
脑海中却不由自主地回溯到贞观十七年的那场对峙。
“父皇,请称太子!”
李承乾那句近乎嘶吼的话语,至今仍在耳畔回荡,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
那时的他,
面对着眼前这个曾经寄予厚望的长子,心头五味杂陈。
是愤怒,是不解。
亦或是被深深背叛的痛楚。
如今想来,
或许还有一丝丝隐藏极深的,连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无奈与哀伤。
父子情深,
却抵不过权力的诱惑与误解的藩篱。
那一场对峙,
不仅是君臣之间的较量,更是父子之间情感的决裂。
此去黔州,究竟是弥补,还是再添伤痕?
李世民轻叹一声,
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片阴影,掩盖住眼中复杂的情绪。
马车又是一次剧烈的震颤,将李世民的思绪猛地拉回现实。
他睁开眼,眉头微蹙。
这黔州山路,果真如传闻般坎坷。
他伸手,掀开侧帘。
目光透过车窗,望向窗外。
入目皆是连绵不绝的群山,古木参天,藤蔓缠绕,透着一股原始的蛮荒之气。
道路泥泞,车辙深陷。
马夫小心翼翼地驾驭着,即便如此,车身依旧摇晃得厉害。
这般恶劣的地理环境,如何能够安居?
他心头不禁又泛起昨夜梦中的不安。
梦里,
李承乾形容枯槁,病榻缠绵,最终竟在黔州这个偏远之地撒手人寰。
如今亲身体会这崎岖山路。
联想到黔州的贫瘠,梦境的真实感便愈发强烈。
难道承乾的病逝,
真的与黔州恶劣的生活条件息息相关?
这个念头像一根刺。
扎在他的心头,让他感到一阵窒息般的疼痛。
正当他沉思之际,
马车终于缓缓停了下来。
车厢外传来太子李治略带兴奋的声音,打破了这片沉寂:
“父皇,我们好像到了!”
李世民压下心头繁杂的思绪,掀开车帘,迈步走出马车。
双脚刚一落地,
便感受到一股沁人心脾的凉意。
他站定身形,抬眼望去。
然而,
眼前所见的一幕,却让他如遭雷击,整个人僵立在原地。
远处,
一道深不见底的天堑横亘于群山之间。
峡谷两侧峭壁陡立,云雾缭绕,宛如巨兽张开的森森巨口,令人望而生畏。
然而,
就在这道鬼斧神工的天堑之上,一座雄伟的巨桥赫然横空出世。
宛如一条钢铁巨龙,
以一种不可思议的姿态,将两岸紧密连接。
桥身宽阔,桥面平整。
数道粗壮的铁索如虬龙般蜿蜒而上,支撑起整个桥体。
使其稳稳地悬浮于半空之中。
桥头,
一座崭新的关卡巍然耸立,高大的牌坊上,赫然镌刻着四个遒劲有力的大字。
——“黔州大桥”。
大桥?
他见过很多的桥梁。
可哪里见过如此恐怖的造物!
在望去,
在通往那桥梁前有一栋建筑。
名为:
黔州海关。
海关?
这是何物?
李世民的目光在这四个字上流连,眼中尽是困惑与不解。
更令他震惊的是这座横跨天堑的巨桥。
如此鬼斧神工之作,何时修建?
为何他作为一国之君,竟对此一无所知?
这等规模的工程.
即便举全国之力,也非短时间内能够建成。
他压下心头的疑惑,迈步向前走去。
靠近海关,
方才发现这里早已是人头攒动,一条长长的队伍蜿蜒盘旋。
都是等待过桥的行人。
人群之中,
既有穿着朴素的黔州本地百姓,也有衣着光鲜的外地商人。
甚至还有一些身着异域服饰的胡人。
他们或背负行囊,
或牵着骡马,
脸上皆带着一份难以言喻的期待与兴奋。
李世民侧目,看向身旁的房玄龄,沉声问道:
“玄龄,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房玄龄此刻亦是满脸震惊。
他的目光紧紧锁定在那座巨桥之上,眼中闪烁着难以置信的光芒。
这等工程技术,
简直超乎他这位工部侍郎的想象。
大唐的桥梁多为木桥或石拱桥,即便有少数铁索桥,也绝无这般雄伟与坚固。
他深吸一口气,语气中带着一丝颤抖:
“陛下,臣……臣亦不知。”
“如此巨桥,横跨天堑,其建造之精巧,用料之考究,实乃臣平生未见。”
“这……这绝非我大唐现有之技术所能企及。”
房玄龄的回答,
非但没有解开李世民的疑惑,反而让他心头的谜团更加深重。
黔州这个他印象中贫瘠落后的地方。
为何会突然出现如此超出时代认知的宏伟建筑?
尉迟敬德这个直肠子的武将,
显然没有房玄龄那么多的弯弯绕绕。他看着那蜿蜒的队伍,大手一挥。
爽朗地说道:“到底是怎么回事,我们过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说罢,
他也不等李世民发话。
直接上前牵过马车的缰绳,大步流星地朝着队伍尾部走去。
李世民见状,也只得无奈地跟上。
很快,
几人就抵达队伍尾部。
太子李治见状,
本想上前表明身份,仗着皇家威仪免于排队之苦。
却被李世民一个眼神制止。
“此行微服私访,朕的身份,绝不能让任何人知晓。”
李世民的声音压得极低。
语气中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李治只得恭谨地垂下头。
老老实实地跟在李世民身后,排入了队伍之中。
等待的时间漫长而无聊。
队伍缓缓向前挪动。
秋日的阳光渐渐失去了温度,西边的天际被染成一片橘红。
夕阳的余晖洒落在桥面上,拉长了众人的身影。
寒意渐浓,
李世民拢了拢身上的衣袍。
他注意到,
周围排队的百姓虽然衣着并不华贵,但脸上却无饥寒之色。
反而带着一种踏实而满足的神情,这与他想象中的黔州百姓生活现状大相径庭。
两个时辰后,
队伍终于行至桥头的海关入口。
一行五人,
加上随行的侍卫随从,共计二十三人。
当他们踏入海关内部时,
一股温暖如春的气息扑面而来,瞬间驱散了周身的寒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