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咱们这马场依着山势建的,分了三个区域。最前面这片是驯马场,地面铺了压实的黄土,再撒上一层细沙,马跑起来稳当,就算摔了也不容易伤着。”
他指着驯马场旁边一排整齐的建筑:“那是马厩,一共两百间,每间都有两丈宽,里面铺着干净的干草,墙角还留了通风口。
马厩后面是草料库,分了干料区和鲜料区,干料区存豆饼、麦麸这些,鲜料区就堆着刚割的苜蓿和青草,每天现切现喂,保证新鲜。”
萧筱看着马厩外延伸出的几条浅沟,好奇问道:“这些沟是做什么用的?”
“是排粪沟,”石磊解释道,“马厩里的粪便顺着斜坡流到沟里,每天有人清理,这样马厩里就不会积污,也少些蚊虫。”
几人走到马场尽头,那里立着几个高大的木架。萧筱又问:“那些木架是用来晾马具的吗?”
石磊详细的解释道:“不全是。有两个是晾马具的,另外几个是给马钉蹄铁时用的固定架,马站在上面,蹄子抬起来方便师傅操作。”
萧筱点点头,目光扫过整个马场,只见各区分布得条理分明,驯马、喂养、打理的地方各有分工,这石磊管事确实是用了心的。
转完马场,石磊跟在萧筱几人身后,脸上那股子恭敬渐渐掺了些局促。他搓着手,半晌才讷讷开口:
“肖掌柜,不瞒您说,这马场的木料、草料、人手都备齐了,如今马也到了……可偏偏卡在了最关键的地方。
半月前咱们放出话去,说要请能驯西域马的师傅,酬劳给得比寻常高出三倍,可来的人要么是只会驯中原马的,要么就是些浑水摸鱼的……真正有驯西域马经验的一个都没寻到。”
萧筱听完后,眉头瞬间拧成了疙瘩,花重金都请不到人?
若是连驯马师都找不到,这些马养着只能看,没法调教成可用的良驹,更别提繁殖后代了。那这马场岂不成了做一锤子买卖的地方?根本谈不上什么长久运营。
萧筱正思忖间,身后传来靴子踩过草地的声响。
她下意识地回头,目光一下捕捉到一个熟悉身影。正是此前骑马驱策马队的那个西域商队首领,此刻正阔步朝这边走来。他高鼻深目,轮廓深邃,头戴一顶坠着串珠的尖顶帽,腰间悬着柄弯刀,走起路来袍角翻飞,露出小腿上结实的肌肉。
他身后跟着的几个胡人手下也是个个精悍,手上、脸上带着风霜留下的粗糙痕迹,眼神里透着常年走南闯北的警惕和沉稳,一行人步伐紧凑,径直朝他们这边走来。
到了近前,石磊侧身对着萧筱三人,抬手介绍道:“肖掌柜,陆少东家,顾阁主,这几位是常年跟咱们觅宝斋商号打交道的西域商队,领头这位胡商便是哈曼。”
那名叫哈曼的胡人上前一步,他深目里带着几分商人的精明,见了萧筱三人,依着西域的礼节,右手抚胸微微躬身,动作不算标准却也透着真心的客气。
“几位贵人,安好。”哈曼的大夏话说得不算流利,带着浓浓的异域口音,“这批马,是我们商队这趟最远的货,能送到陆东家和肖掌柜的马场,是我们的运气。”
他说着,目光扫向围栏里仍不安躁动的马群,最后落在那头枣红色的头马身上,语气里多了几分自得:“尤其是那头马,可是我们从狨狄人那里磨了好久才买下来的宝贝。”
哈曼摸了摸自己的胡子,凑近了些道:“不瞒几位,据说这批马群的头马有几分汗血宝马的血统,跑起来四蹄生风,耐力更是惊人。只是性子烈得很,从大宛一路到这儿,伤了我们三个伙计,寻常人根本近不了身。”
他看了眼萧筱,又补充道:“我们只负责把马运到地方,至于怎么驯服这头马,怎么利用它高贵血统育种生养出更神骏的小马,就全看肖掌柜和这马场驯马师的本事了。”
听了哈曼的话后,萧筱心中一惊,不由得扭头仔细打量起那匹枣红色的骏马。
那马似乎察觉到了她的注视,猛地转过头,一双黑漆漆的眸子直直看向她,里面翻涌着毫不掩饰的桀骜,像是在无声地挑衅。
相传,汗血宝马是大宛国特有的神驹,奔跑时脖颈会流出如血般的汗液,日行千里不在话下。因其太过珍贵稀有,被誉为大宛国宝。
可惜这种马极难驯服,若遇不上心仪的主人,宁可绝食饿死也不沦为坐骑,因此这国宝早在几百年前就已经灭绝。
怪不得这头马看起来如此神俊,原来竟有这般来头。只是它性子烈成这样,连运送它的人都伤了三个,要驯服它怕是难如登天。
萧筱暗暗握紧了拳,一个念头愈发清晰:千里马常有,可伯乐不常有。
她的马场想要真正立住脚,想要能源源不断的为西北军提供品质优良的战马,光有好马远远不够,必须得找到真正懂马、会驯马、还能琢磨着培育后代的好驯马师才行。
这事儿,得尽快提上日程。
这时,伙计跑来确认了哈曼那边清点交接后的马匹数目,石磊便将沉甸甸的钱袋递了过去。
哈曼掂了掂钱袋,沉甸甸的分量让他眉梢舒展,对着萧筱等人咧嘴笑了笑开口道:“既然钱货已经两清,我们也该启程了。”
萧筱望着哈曼转身的背影,指尖不经意攥紧了袖口,忽然扬声唤道:“哈曼头领留步。”
哈曼脚步一顿,回身时眉峰微挑:“肖掌柜还有吩咐?”
萧筱往前半步,目光里带着恳切:“不知您可知,那些被贩卖的大宛国民,如今大多散在何处?”
哈曼没想到萧筱问的是这个,想起了什么,眉心的皱纹拧成了疙瘩:“男人要么被卖去漠北不见天日的矿山,听说进去的人就没见过第二个春天。
要么被卖道黑市,跟野狼、黑熊关在一起,供那些富商看斗兽取乐,赢了能多口气,输了就成了畜生的口粮。”
顾翡在旁听得脸色发白,手指紧紧绞着衣角,忍不住颤声追问:“那……那女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