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堇雨咬了咬嘴唇,眼神复杂地看了方辰阳一眼。一年多来的战友让她明白,方辰阳的决定虽然残酷,但却是当前最合理的选择。
“活着回来。”谢堇雨简短地说了一句,随即拉起还在犹豫的童安然,“我们走!”
童安然挣扎了一下,但在谢堇雨坚定的目光下,最终还是点了点头。两人趁着方辰阳火力掩护的间隙,迅速向西北方向撤去。
方辰阳看着两人远去的背影,深吸一口气,转身面对汹涌而来的敌人。他检查了一下剩余的弹药:两个弹匣,一颗手雷,还有最后一颗烟雾弹。
“来吧。”他喃喃自语,眼神中闪过一丝决然,“让我看看你们有多大本事。”
枪声再次响起,比之前更加密集。方辰阳凭借精湛的枪法和地形的熟悉,与数十倍于己的敌人周旋。每一颗子弹都精准地找到目标,每一颗手雷都在最恰当的位置爆炸。
但敌我力量悬殊,很快,他就被压制在一处低洼地带,四周都是敌人的脚步声和喊叫声。子弹从他头顶呼啸而过,泥土和碎草不断落在身上。
方辰阳靠在弹坑边缘,胸口剧烈起伏。汗水混合着血水和泥土,从他额头流下。他摸了摸最后一颗烟雾弹,嘴角勾起一丝苦笑。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远处突然传来了熟悉的枪声——那是谢堇雨的特制狙击枪的声音。紧接着,敌人的后方响起了一阵骚动。
方辰阳愣了一下,随即明白了什么。那两个不听话的队友,根本没有走远,而是在安全距离外为他提供支援。
这一刻,方辰阳心中涌起一股暖流。他不再犹豫,拔掉烟雾弹的保险销,用力掷向空中。随着浓密的烟雾再次弥漫开来,他抓住这最后的机会,向队友的方向突围而去。
夜色依旧深沉,枪声渐行渐远。在这片危机四伏的丛林中,三个身影再次汇合,继续着他们未完的使命。前方的道路依然充满未知的危险,但只要并肩作战,就总有希望存在。
方辰阳的胸膛剧烈起伏着,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灼热的痛感,仿佛有粗糙的沙砾在气管内壁摩擦。身后的枪声如同催命的鼓点,忽远忽近,但始终紧紧咬着他们三人疲惫的身影,丝毫不见松懈。茂密的枝叶不时被流弹击中,碎裂的木屑和叶片簌簌落下,打在他们的头上、肩上,更添几分死亡的威胁。
前方的地形开始发生微妙的变化,树木逐渐稀疏,隐约露出了一片相对开阔的坡地。方辰阳的心猛地一沉,随即又是一紧。沉的是,根据记忆中的路线,距离萧胖子拍着胸脯保证、声称已布下天罗地网的那片雷区,已经近在咫尺。那片被萧胖子戏称为“死亡花园”的区域,本是他们这次突围计划中唯一的,也是最危险的希望所在。紧的是,直到此刻,前方依旧死寂无声,没有任何事先约定好的信号传来。萧胖子那人,平时虽显得大大咧咧、颇不靠谱,但在这种生死攸关的大事上,理应不会儿戏。可万一呢?万一那个不靠谱的胖子这次真的掉了链子,准备工作出了纰漏,或是时机计算错误……那他们这亡命的狂奔,岂不成了自投罗网,直接撞进鬼门关?
这个念头像一条冰冷的毒蛇,倏地窜过方辰阳的脊梁,让他激灵灵打了个寒颤。他下意识地摸了摸腰间武装带上挂载的手雷袋,指尖传来的触感让他的心更加冰凉——空空如也,只剩下最后一颗,孤零零地卡在角落。他迅速瞥了一眼身旁同样气喘吁吁、脸色煞白的童安然和谢堇雨。她们的眼神虽然依旧坚定,但无法掩饰那深不见底的疲惫,以及弹药耗尽的窘迫。
不能这样下去了!方辰阳在心中发出一声低吼。三个人像这样被敌人驱赶着跑,一旦越过雷区而萧胖子那边毫无接应,或者在到达雷区前就被敌人追上合围,那结局只有一个——全军覆没,谁也活不了。必须有人站出来,打破这个被动僵局,为其他人争取一线生机!
时间仿佛被无形的手拉长,每一秒都充满了煎熬。方辰阳的脑子以前所未有的速度飞转,权衡着每一种可能,计算着每一步得失。牺牲,这个沉重的词语,此刻不再是抽象的概念,而是一个冰冷、残酷但似乎唯一可行的选项。
一股混杂着决绝、不甘、以及对生命无限眷恋的复杂情绪,猛地冲上了他的头顶。这股情绪最终化为眼中一闪而过的那股“狠劲”。那不仅仅是对敌人的狠,更是对自己的狠,是敢于用自身作为赌注,去赌同伴生路的狠厉!
他猛地扭过头,汗水顺着鬓角滑落,滴进衣领。目光如电,扫过童安然和谢堇雨因为剧烈运动和紧张而泛红的脸颊。他张开口,声音因为极度的疲惫和激动而显得有些沙哑,但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大声吼道:“你们撤!按原计划,去找貔貅会合!快!”
童安然和谢堇雨几乎在同一时刻看向对方,仅仅一个眼神的交汇,她们便已明白了方辰阳的意图。他想独自留下,充当诱饵,将追兵引向自己,或者至少阻滞他们的脚步,用他自己作为代价,为她们打开一条生路。这怎么可以?
“不行!”童安然首先喊出声,声音带着哭腔,“要死一起死!”
“辰阳,别做傻事!”谢堇雨也立刻喊道,她的声音虽然冷静一些,但紧握匕首的手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发白,暴露了她内心的惊涛骇浪。她们非但没有后撤,反而下意识地向方辰阳的位置靠拢了一步,摆出了共同迎敌的姿态。
看到她们的举动,方辰阳心中既感动又焦急。感动于这份同生共死的战友情谊,焦急于时间正在一秒秒流逝,敌人的脚步声似乎更近了。他眼中那股狠劲更盛,几乎要喷出火来,用尽全身力气,近乎咆哮地再次呵斥,声音嘶哑却如同惊雷炸响在两人耳边:
“快撤啊!别让老子白死!都想折在这里吗?快撤!这是唯一的办法!”
她们看着方辰阳那双因为决绝而布满血丝的眼睛,那里面有不容反驳的坚定,有赴死的从容,还有对她们深深的期许。她们明白,方辰阳不是在商量,而是在用他最后的权威,为她们铺设生路。任何犹豫和矫情,都是在浪费他用自己的生命换来的宝贵时间。
巨大的悲痛和无奈瞬间攫住了两人。童安然的眼泪终于忍不住夺眶而出,她死死咬住自己的下唇,不让自己哭出声。谢堇雨的眼圈也红了,她深深地、深深地看了方辰阳一眼,仿佛要将他的身影刻进灵魂深处。那一眼,包含了千言万语:有理解,有不舍,有承诺,更有无尽的悲恸。
最终,理智战胜了情感。谢堇雨猛地一拉童安然的胳膊,声音哽咽却异常清晰:“走!”
两人这才像是被无形的力量推动着,极其缓慢地、一步一回头地向后退去。每一步都重若千钧,仿佛踏在刀尖之上。她们的目光始终牢牢锁定在方辰阳那突然显得异常高大、却又无比孤寂的背影上。他不再看她们,而是迅速转身,利用一块凸起的岩石作为掩体,检查着手中那最后一支武器的状态,将那颗唯一的手雷,小心翼翼地布置在身后追兵将会踩踏的位置。他的动作沉稳而迅速,仿佛不是去赴死,而是去完成一项寻常的任务。
树林的阴影斑驳地落在他身上,为他镀上了一层悲壮的光晕。身后的枪声越来越清晰,追兵的身影已经隐约可见。方辰阳深吸一口气,握紧了手中的枪,眼神锐利地盯向前方,将所有的杂念排除脑外。现在,他就是最后的那道闸,誓要用生命为同伴挡住汹涌而来的死亡潮水。而童安然和谢堇雨,则强忍着回头再看一眼的冲动,将所有的悲伤和力量灌注到双腿,向着预定汇合点,向着那渺茫的希望,发足狂奔。她们知道,自己肩上背负的,已经是两个人的生命重量。
“轰——!”
一声沉闷而剧烈的爆炸,毫无预兆地撕裂了身后的寂静。冲击波裹挟着泥土和碎屑扑面而来,方辰阳几乎是本能地缩低了身子,心脏在胸腔里狂跳,却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一种冰冷的确认——他设置的那颗诡雷,被触发了。
这声爆炸,如同丧钟敲响,清晰地宣告着:黄军的追兵,已经到了眼皮底下。
他迅速检查了一下身上的弹药,子弹所剩无几,孤零零的几颗躺在弹匣里,诉说着山穷水尽的窘迫。一个念头不受控制地冒了出来:“看来,今天要成为小队里第一个‘交代’在这里的人了……真他妈的够衰的。”一股苦涩的味道弥漫在口腔,那是绝望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