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说林平之这边,从等梁发运来棺木,到将林氏夫妇简单入殓,再到陆大有来接众人前往客栈,花了整整一夜的时间。
待众人到达客栈,已经天明。
说来也巧,陆大有他们选的客栈正是林平之住过的广泰客栈。
可就当众人要进入客栈时,小二因见客人带着棺木,便上前来拦阻:“诶,你们投栈前可没说过带着棺木的,这……”
闻言,岳不群沉下脸责问陆大有:“你怎么没跟人家说呢?!”
陆大有挠挠头皮道:“师父,我一时忘了……”
岳不群轻哼一声后,笑着向小二道:“不好意思,都是小徒不好,麻烦跟你们掌柜的说……”
未及他说完,只见已双眼布满血丝神情麻木的林平之,拿出张银票给小二道:“让我爹娘进去!”
小二一半是见钱眼开,一半是被林平之的样子给吓到了,收下银票后,忙一边点头哈腰的请众人入内,一边叫来小伙计帮忙抬棺。
只见走在最后的陆大有凑到梁发身后嘀咕:“看,都这样了,还在摆阔……”
梁发小声应道:“诶,人家到底是有百年的家底,就算是家毁人亡了,那也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不是一般人能比得的……”
说话间,小二已引领着众人来至客栈的后院。
在示意小伙计将棺木抬入一间库房后,小二冲林平之颔首道:“咱们这店小,这库房平时是用来给往来的商贾暂放货物的,就委屈客官的先人歇在这里了……”
对于小二的话,林平之却似是充耳不闻,自顾自的从布袋里拿出香烛来摆放点燃。
小二倒是有眼力劲又殷勤,道了声:“客官稍等,小的这就去准备水果糕点和酒水……”说着,转身小跑着出了门。
这时,得知父亲来了的岳灵珊跑来道:“爹,您来了……英师兄已经准备好早点了……”
岳不群遂对弟子们道:“那你们用好早点就去休息吧……”
劳德诺、梁发、陆大有听后,相继退出了库房。
岳灵珊见林平之没反应,便走上前去喊他:“林师弟,去用早点了……”
林平之却如同与这世间隔绝了一般,兀自在供桌和棺木之间来回忙碌着。
岳灵珊见他这个样子,很是奇怪,便想要再喊他,却被岳不群叫停:“行了,灵珊,让平之一个人静静也好,我们先去用早点……”说罢,转身出去了。
岳灵珊在撇了撇嘴后,便也管自己离开了。
其间,那名小二带着小伙计送来了水果糕点和酒水。
林平之将祭品摆放整齐后,重新走到棺木前。
看着躺在棺木内的父母,他很想大哭一场,却怎么都哭不出来。双眼之所以会布满血丝,就是被他给憋出来的。
伫立良久后,他拿出元宝来跪在棺前燃化。
看着在瓦盆里涌动的灰屑,他有种莫名的恍惚感。紧接着,眼前一黑一头栽倒在了地上。
……
不知过了多久,当林平之醒来时已躺在了客房的床上。
守在一旁的劳德诺看他醒了,便拿过一碗粥递上道:“林师弟好些了没?来,先来喝些粥温一温肠胃……”
林平之神情淡漠的道:“我不饿,我只想多看看我爹娘,等他们入土为安,我就看不到了……”说着,起身就往外走。
劳德诺看他这副样子,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唯有摇着头看他出了房间。
……
在通往后院的天井里,陆大有和英白罗正边吃着水果边闲聊着。
只听英白罗边吧唧嘴边问:“陆师兄,师父难得收徒弟,你说,等我们回了华山,要不要给师父庆祝一番?还有,师父会不会因为增加了人而改善我们的饭菜?”
陆大有给了英白罗一记毛栗子后,没好气的道:“不过是收了一个家遭变故的倒霉蛋,还不知道会不会连累我们华山派,有什么好庆祝的?还有,你就知道吃!也不想想你爹送你来学武是为什么……”
英白罗先是捂着后脑勺呼痛抗议:“啊!你又打我!你说我就知道吃,你则是就知道欺负我!”
随后,他接着话题道:“林师弟是挺惨的,可人家好歹是世家子弟,光是拜师礼,就让我们望尘莫及的……”
陆大有嗤之以鼻道:“那又怎么样啊?我们也不差的……你爹给的拜师礼是一方名砚,还有,每年你爹都会让人送些粮食来……我娘为了出拜师礼,还卖了块地呢……每年,她来看我,也都会大包小包的给师父带一堆的土产……那个林平之原本是很有钱的,我是说原本哦……可他现在,镖局被毁,爹娘也死了,还被人家惦记着那什么《辟邪剑谱》,他能出个拜师礼就不错了,至于束修嘛……呵,我看啊~悬……”
英白罗点着头道了句:“那倒也是……”
但听陆大有补充道:“还有,你是没看到他拿钱砸人,以及对人爱搭不理的臭德性,哼……”
英白罗先是作奇怪状的抬了抬眉,跟着摆摆手道:“诶,人家刚死了爹娘,心情不好嘛……也许过阵子会不一样吧……”
陆大有冷嗤道:“我管他会不会一样,反正我就是看他不太顺眼……”
英白罗笑着冲口道:“你该不是妒忌人家吧……”
话音未落,就见陆大有又给了英白罗一记毛栗子道:“你胆子渐长啊!居然我说一句你就反呛一句!”
英白罗揉着脑袋委屈道:“我哪敢啊~陆师兄……”
二人只顾你一言我一语的说着,却不想都被路过的林平之尽数听在耳中。
只见他起初像是个刚睡醒的人,脸上写满了恍然。
但随着压抑的情绪一点点被激起,他的拳头逐渐攥紧,布满血丝的眼眸内闪动着怒火的同时,隐约掠过一道精芒。
而后,他默然的向之前住过的客房走去。
见客房并未住有客人,他便在走进去关上门后,取出了藏在床下的白玉花瓶。
……
转眼,到了晚间,
岳不群等人正在大堂内用着晚饭,但见林平之捧着白玉花瓶走来执礼道:“师父,徒儿拜师时未及奉上拜师礼,这白玉花瓶和里面的一些玉串子,原为我福威镖局分行的财物,是弟子从青城派弟子手中夺回来的,望师父不要嫌弃……另外,关于束修,弟子也会做到年年奉上。必要时,弟子会去洛阳王家向外公借。还有,弟子虽然是家破人亡,身负大仇,师父也不必特别对待,以免受到无谓的诟病……”
听罢林平之的这番话,一旁的陆大有是一脸的不屑。
岳不群则先是作不明所以状的捋了捋须。
旋即,他笑着抬抬手道:“诶~平之,既成师徒,有些繁文缛节,能免则免……”
不待其话落,林平之业已将白玉花瓶放到了岳不群面前的桌上。
见此,岳不群浅笑道:“呃~那为师就先收下这拜师礼,至于那束修嘛……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能认真学……啊……”
林平之再度执礼道:“但请师父放心,弟子一定会认真学,绝不会让师父失望……”
岳不群点点头后,示意林平之入座道:“来,坐下来和大家一同用饭……”
就在这时,程灏轩带着两名手捧礼盒的仆从走进了大堂。
来至众人桌前,程灏轩彬彬有礼的向岳不群一欠身道:“晚辈程灏轩,苏州人士,自幼喜武,久闻君子剑岳掌门的侠名,恰逢来衡阳探友,听得岳掌门也来了衡阳,特来拜师……”
说着,他即示意仆人将礼盒呈上道:“小小心意,权当拜师礼,请岳掌门笑纳……”
说话间,仆从已将两个礼盒打开以供岳不群过目。
只见两个礼盒中分别是一个羊脂玉鼻烟壶,一顶镶嵌着红宝石的发冠。
岳不群看了一眼后,浅笑一声道:“程公子谬赞了,君子剑的美名乃是江湖朋友对岳某的抬举,不足挂齿……我华山派的声望在江湖中也不甚高,岳某的武功更是不值得一提……名师大有人在,程公子不如……”
程灏轩打断道:“诶,岳掌门自谦了……岳掌门的剑术和紫霞神功,在江湖上可是响当当的,人品更是江湖上公认的。晚辈是诚心来拜师的,请岳掌门收录晚辈于门下……”
但听岳灵珊插嘴道:“爹啊,反正您已经收了一个了,那就再收一个,好事成双嘛……”
陆大有看程灏轩衣着华丽,举手投足间还透着股贵气,相较那林平之不知要顺眼多少倍,遂跟着岳灵珊后面进言道:“是啊~师父,弟子多了才能壮大门派,我们几个中,除了大师兄优秀外,都难给师门增光。看这位程公子气质不错,说不定能为华山派争得些大名望,师父不妨就收下他吧……”
其实,用不着陆大有说,岳不群早就看出程灏轩身有贵气,必有来头。
他做寻思状过后,浅笑点头道:“那承蒙程公子看得起,岳某收下程公子便是……”
程灏轩遂执礼道:“弟子拜见师父,师父叫我灏轩就行了……”
转而,他向众人见礼:“灏轩见过劳师兄、梁师兄、陆师兄、英师兄、林师兄……”
最后,他在向岳灵珊见礼时,称了声:“灏轩见过小师姐……”
岳灵珊撇嘴道:“师姐就是师姐,为什么还要加个小字?!”
程灏轩笑着解释道:“噢,只叫师姐,一则太普通,二则未免将人叫得老气了些……小师姐正值芳华,又这么有灵气,应该不希望被人叫老吧?”
岳灵珊还是头一回被人这么夸赞,立时笑靥如花。
这时候,令狐冲换好药出来用饭。
见岳灵珊笑得那么开心,他遂问道:“诶,是什么事让小师妹这么高兴啊?”
岳灵珊遂向其介绍程灏轩:“噢,是爹又收了个徒弟,我又多了个师弟,他叫程灏轩……”
程灏轩向令狐冲一礼道:“灏轩见过大师兄……”
令狐冲淡笑着看了眼程灏轩后,向岳不群贺道:“恭喜师父又得一弟子……”
岳不群微点头后,对众人正色道:“嗯,徒弟已经收了,该说说有关平之的事了……”
转而,他对林平之说道:“平之,鉴于路途,和你的安全。为师打算安排梁发代你送你爹娘的棺木回福州。你呢,就先随为师回华山去。待事态平息些后,为师自会安排你回福州,从新风光大葬你爹娘,你看如何?”
林平之沉默了片刻后,点头回道:“师父既然都安排好了,弟子自是听从……早些随师父回师门也好,早一刻练功,便可早一刻为爹娘报仇……”
对此,岳不群表示不赞同的提醒道:“诶,学武最忌急进。你要为你爹娘报仇,没错。但,太过执着于此,便会生出心魔,百害而无一利呀……”
林平之遂点头道:“师父教诲的是,弟子定会谨记……”
岳不群表示满意的捋捋须后,示意众人继续用饭。
少时,饭毕,众人各自回客房休息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