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的阳光好极了,七月的日光落下来,不像盛夏那种灼人的锋利,反而像被温水泡过,带着一点黏稠的暖意,顺着小街的梧桐叶缝隙一层层筛下来,像给这条巷子铺了一层蜜色的轻纱。
马路牙子上有一丛零碎的小草在风里歪着脑袋,远处传来搬家公司师傅们叮当搬运家具的声音,混着不远处小贩吆喝卖西瓜的调子,像是谁在小声哼歌,飘在初夏的风里,心情都跟着软下来。
“都打包好了?剩下的交给我们吧。”
一个搬家公司师傅戴着手套,拍拍裤腿上的灰,从面包车后车厢探头出来,冲林音笑着打了声招呼。话音刚落,他就麻利地跳下来,脚跟碰到地面发出“砰”地一声,落在这条有点闷热的柏油路面上。
林音抬手擦了把额头,鼻尖还有一点点汗珠。她回头看了眼那幅被包得严严实实的画作,心里突然起了点小小的倔劲,像是孩子想在大人面前证明自己似的。
“没事,我来,看我的。”
话刚落,她就把背包往肩头一甩,双手用力抄起那幅比她身板还宽一些的画,身子被压得一沉,但脚下步子却稳稳地踩在光斑点点的人行道上。
旁边几个搬运工师傅愣了半秒,谁都没想到这小姑娘看着瘦,手里这东西可不轻,得有二三十斤,还要护着画布不磕着棱角,可林音抱着就走,脚步还带了点小小的飞快。
洛笛站在一旁,半截身子被阳光染得发白,脸上那点表情差点没绷住,嘴角挂着一丝想笑又有点佩服的意味——
他心里突然冒出个词,女战士。没错,这哪是女孩,这分明是个笑嘻嘻的女战士。
他想到刚才这姑娘还在问“岩彩能不能吃”,现在又拎着价值不菲的画走得跟买菜似的……有点荒唐,又有点暖。
“慢点,别磕了边。”他忍不住叮嘱了一句,声音里带了点好笑的无奈。
可林音没回头,只是把脑袋从画的一侧探出来,冲他龇牙一笑,像一只小猫咪叼着什么宝贝,一溜小跑把画放上了面包车的后车厢。那一瞬间,她耳边有风钻过发丝,带着玉米叶子一样的清甜味儿。
“啧……这姑娘哪来的力气啊……”搬家公司师傅低声嘀咕着,跟身边同伴咧嘴笑了。
洛笛也轻轻摇了摇头,伸手把那瓶电解质水攥紧,心里那点不自觉的笑意一直没散下去。
车子很快就发动了,车速不快,司机哼着收音机里不知名的老歌,车窗开了一条缝,风吹进来,把林音散在肩头的发丝卷得有些凌乱。她一只手搭在那幅画的包装袋上,另一只手摸了摸自己被汗水黏住的脖子,觉得有点痒。
短短二十分钟,车子出了市中心,开始慢慢驶进城市的边缘地带。高楼远远地落在视野后面,取而代之的是一些安静的洋房、绿篱和路边偶尔蹦出来的野兔子,整个世界都像是被一张干净的滤镜轻轻擦拭过,连蝉鸣声都变得疏朗而不聒噪。
当车子在一段碎石小路上减速时,眼前的庄园像一幅刚被人展开的画卷,忽然有了光。
大门两侧种着对称的紫杉,叶子在风里一层层晃动着绿光,铁艺大门半掩着,能看见里面一片铺得整整齐齐的草地,草色刚修剪过,像极了英式花园的秩序感。
车子再往里开,能听见小型喷泉“哗啦”地响,水花在太阳底下碎成一颗颗光点,落在青石台阶上,凉丝丝地反着光。草地中央是一栋四层的小别墅,浅色的外墙透着岁月感,木质露台上爬满了蔷薇和爬山虎,远远看过去,不像城堡,也不像那种炫耀式的豪宅,倒像是被谁悄悄藏起来的一个安静的梦。
司机小声嘀咕了一句:“天啊,我这辈子头一回跑这种地方……太干净了,跟画里一样。”
洛笛没说话,只是低头看了眼窗外草地上的小石子路,心里有种莫名的熟悉感,却又说不清楚是从哪儿来的。
车子缓缓停下,轮胎在碎石路上发出“咯吱咯吱”的轻响,像是怕吵醒了这片午后的宁静。
“到了。”司机一边摘帽子一边回头说。
林音最先一个推开侧门,蹭地跳下去,运动鞋踏到碎石地面上发出一声闷响,稳稳地,像一只终于落地的小鹿。
她刚抬头,就听见前方草坪那头传来一个熟悉又温柔的声音,像一片刚落下来的树叶,轻轻落在心头。
“林音,这么快就见面了。”
林音眨了眨眼,看见那人正站在别墅门口,逆着阳光冲她招手,裙摆在风里轻轻荡开,笑意也随着光线晕开来。
那一瞬间,她觉得自己像是被这座花园吞没了一半,心口扑通扑通跳得毫无章法,连指尖都跟着轻轻发烫起来。